离婚协议像片被抽干了生命的枯叶，打着旋儿，无声地飘落在林晚脚边。她正站在熨衣板前，手里的蒸汽熨斗还嗡嗡低鸣着，喷出一股股带着焦糊味道的热气，像某种苟延残喘的哀鸣。熨斗悬在半空，下方是陈默那件熨到一半的、挺括的白色衬衫，此刻那白得刺眼，像块裹尸布。
“签了吧，林晚。”陈默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平静得像在陈述今天的天气，一丝波纹也无。他靠在书房的门框上，双手插在剪裁精良的西裤口袋里，姿态松弛，眼神却像淬了冰，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精准地刺向她后背。“我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套房子归我，车子归我，账户里的钱，也是我这些年挣的。念在夫妻一场，我给你留了十万。”
林晚的指尖死死抠着熨斗的塑料手柄，滚烫的温度穿透皮肤，烙进骨头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只有一种冰冷的麻木感，从脚底迅速蔓延上来，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掠过他冷漠的脸，最终落在他脚边那个小巧的黑色登机箱上——那是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意大利手工定制，当时他难得地露了笑脸，夸她有品位。原来，这品位只配装他奔向新生活的行李。
“你要去哪？”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答案呼之欲出，问出口的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像个滑稽的小丑。
陈默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极其短暂、近乎嘲讽的弧度。“出差。”他言简意赅，弯腰提起那个箱子，“有点急事，赶飞机。协议放这儿了，你尽快签好，律师会联系你。”他甚至没再看她一眼，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又决绝，由近及远，最后是防盗门合拢时沉闷的“咔哒”一声。
整个世界，连同那熨斗恼人的嗡鸣，瞬间被抽成了真空。死寂。
林晚像一尊被骤然抽去支架的泥塑，身体里的力气瞬间泄尽。她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熨衣板上，熨斗脱手砸落，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滚烫的底板直接灼在地板上，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和焦糊味。她靠着板子，一点点滑坐到冰冷的地砖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玄关的方向，仿佛那里还残留着陈默离开时的幻影。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意从地砖钻入骨髓，她才像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她挣扎着，几乎是爬行着够到了刚才被自己撞落的手机。屏幕亮起，解锁。微信朋友圈那个刺眼的小红点跳动着。
她下意识地点开。
最顶端，一条新鲜出炉的动态，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她已然麻木的心脏。
苏晴：遇见你，是命运最好的安排。马尔代夫，我们的起点。[心][心][心]
九宫格照片。碧海蓝天，白沙椰影。照片的主角，是苏晴。那张褪去了少女青涩、多了几分刻意雕琢的妩媚的脸，此刻正笑得阳光灿烂，甜蜜地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那男人穿着休闲花衬衫，侧脸线条冷硬，林晚烧成灰也认得——陈默。最后一张，是他们十指紧扣的特写，两只无名指上，同款的铂金钻戒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马尔代夫……原来他所谓的“急事出差”，是去和另一个女人拍婚纱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