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夜雨叩门借胭脂(鬼气缠情丝,墨渗阴阳界)

新历乙巳蛇年闰六月廿十,暮色如泼墨。 雨砸在苏州城西废园瓦片上,噼啪声里混着陈砚的咳。 他裹紧漏风的棉袍蜷在窗下,笔尖悬在《残荷图》最后一片枯叶上——那叶梗弯折如垂死鹤颈,三年来总画不出断茎里那股子决绝的力道。 “啪嗒!” 油灯爆了朵灯花,墙上影子猛跳,竟似个仰颈女子剪影!陈砚手一抖,墨团污了残荷。 “晦气!”他啐了口,忽听叩门声混进雨点里。 咚、咚、咚。 三声一顿,像谁用指节轻敲棺材板。

门轴“吱呀”撕开雨幕。 一盏牡丹灯笼直撞进眼底! 提灯人素衣白裳,水绿裙裾下露出半截绣鞋——鞋尖珍珠蒙着水光,活像哭肿的眼。 “郎君安好。”女子福身,鬓边珠花随动作轻颤,“奴家归家遇雨污了妆面,求借胭脂救急。” 声若玉簪落瓷盘,却冻得陈砚牙关打战。 荒园十里无人家,夜半何来妆客? 他摸向门闩欲关,灯笼光忽地一跳—— 那胭脂! 她唇上红得妖异,像刚嘬过人颈血。偏颊边粉黛斑驳,露出底下青灰底色,活脱脱戏台上剥了油彩的纸偶。

陈砚咬牙递过胭脂盒。指尖相触时,寒气毒蛇般钻进他血脉。 “郎君的手…”女子忽轻笑,“暖得像奴坟头冬至烧的纸灰。” 灯影在她颈间一跳—— 衣领缝隙里,青紫勒痕如毒藤盘绕!

陈砚浑身血都冻住了。 那痕…那弓颈欲绝的弧度! 分明与他画废的千百张《残荷图》断茎同源!三年来夜夜折磨他的笔意,竟是道索命痕? “胭脂遮羞,人鬼同需…”女子叹息如烟,将胭脂盒塞回他掌心。 盒底猝然刺痛皮肉! 借着灯笼残光,陈砚瞥见盒底凹刻的篆印: “冥府妆司”——四字如针扎目。

阴风卷地扑灭灯笼。 黑暗中小芙的声气忽贴耳畔:“奴名沈芙…芙蓉的芙。” 冷香裹着土腥钻进鼻腔,陈砚忽想起昨日城隍庙所见: 缺角的判官像脚边,正供着褪色的绸缎芙蓉!

雨幕吞没素衣影,荒园死寂如坟。 陈砚僵立门边,任雨水浇透衣领。掌中胭脂盒滚烫,盒缝渗出甜腥气——像谁把心头血混着坟土封在里头。 他鬼使神差抹点残脂在鼻尖。 甜香里猛地炸开焦臭味! 幻象突至:烈焰舔舐绣架,金柄刀劈开女子喉颈,血珠飞溅处—— “滋啦!” 胭脂灼肤的痛拉回神魂。陈砚低头,见盒底“冥府”印痕沾了血水(方才掐破掌心),竟浮出丝缕金纹,恰拼成半朵残荷!

二更梆子敲碎雨声。 陈砚瘫坐门坎,指尖摩挲胭脂盒。 盒里残脂不知何时凝成暗红膏体,灯下看竟透出丝缎光泽——分明是掺了血的上等胭脂! “沈芙…”他喃喃抚过盒底残荷金纹,“你在我画里盘踞三年,就为今夜借这一口胭脂?” 寒风卷着湿叶拍上门板,恍惚间似有女子哽咽: “不是借…是聘礼…” 陈砚骇然四顾,唯见窗上《残荷图》污渍处,墨团渐渐洇成并蒂牡丹形状。

他踉跄扑向画案,蘸着胭脂补画牡丹。 笔尖触纸刹那,满室骤起幽香—— 半是芙蓉清韵,半是血肉焦腥。

第二章·胭脂盒底血字现(血书如毒藤缠骨,孽缘似火烙魂)

晨光如冷剑刺穿窗纸时,陈砚伏在画案昏睡。 指尖还黏着昨夜胭脂,暗红膏体凝成血痂似的壳。梦里尽是素衣女子仰颈惨笑,喉间刀痕裂开,涌出的却不是血—— 是成千上万个篆体“冤”字! “呃啊!”他惊坐起身,袖口扫落胭脂盒。 “哐当”一声脆响,盒盖摔开。 那膏脂竟在晨光下蠕动起来! 暗红表层龟裂褪去,露出底下剔透如冻血的胭脂芯,甜腥气混着焦糊味炸了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