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蹲在南站广场的花坛沿上,手里转着个磨得发亮的钢镚儿。钢镚儿是块旧银元,边缘都磨圆了,上面的袁世凯头像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十一月的风跟小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混着长途汽车的尾气、廉价盒饭的油烟味,还有远处厕所飘来的消毒水味,往鼻孔里钻,闻着像碗放馊了的杂烩汤。
这南站是长途汽车站,在城市边缘,三教九流都在这儿打转。穿军大衣的农民工扛着蛇皮袋,戴金链子的老板搂着浓妆女,还有些眼神飘忽的,一看就是混江湖的。刘子洋在这儿蹲了三天了,等个人——他远房表哥,说是从老家来城里打工,捎了点土特产,结果昨天说手机丢了,让他在广场的大钟表底下等。
“哥们,住店不?”个穿花棉袄的大妈凑过来,手里攥着把钥匙,“便宜,三十一晚,能洗澡。”
刘子洋摇摇头,眼睛还盯着那座掉了漆的大钟表。表盘上的指针早就不动了,永远停在三点十五分,像个忘了时间的老头。他记得小时候来这儿,这钟表还滴答响,现在倒成了农民工歇脚的地方,台阶上坐满了人,行李堆得跟小山似的。
正瞅着,一个穿深蓝色工装的男人往钟表底下缩了缩,把领子拉得老高,遮住了半张脸。男人手里拎着个帆布包,包角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刘子洋觉得眼熟,好像昨天就见过这人,也是缩在这角落,不说话,光抽烟。
“师傅,问个路,”刘子洋走过去,故意踩了脚他扔的烟蒂,“去开发区咋坐公交?”
男人猛地抬头,眼神跟受惊的兔子似的,飞快地扫了刘子洋一眼,又低下头:“不……不知道。”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
刘子洋注意到他工装袖口沾着点红漆,不是普通的油漆,红得发黑,像干涸的血。更扎眼的是,帆布包的带子上缝着块补丁,补丁上绣着个奇怪的图案——像个旋转的漩涡,中间裹着个“熵”字,针脚歪歪扭扭的,看着挺别扭。
这记号刘子洋认识。半年前在个传销窝点见过,当时警察从账本上撕下来块纸,上面就有这“漩涡纹”。老刑警老李说,这是熵组织的标记,比之前的“死结纹”、“电线缠字”更隐蔽,一般只用在内部人员身上。
“师傅也是来打工的?”刘子洋往他旁边蹲了蹲,掏出烟递过去一根,“我表哥也来,说好昨天到,到现在没信儿。”
男人没接烟,往旁边挪了挪,离刘子洋远了点。“我……我等车。”
“等哪趟?”刘子洋追问,“我帮你查查时刻表,这站的车老不准点。”
男人突然站起来,拎着帆布包就往车站里面走,脚步慌得跟踩了火似的。刘子洋赶紧跟上,看见他钻进了候车厅角落的厕所。
他在厕所门口等了五分钟,没人出来。进去一看,隔间门都开着,窗户却敞着,风呼呼往里灌。窗台上有个新鲜的脚印,下面是片荒地,长满了半人高的蒿子。
“跑挺快。”刘子洋摸了摸窗台,沾着点红漆,跟男人袖口的一样。他扒着窗户往下看,荒地那头有个铁皮棚,像是个修车摊,刚才那男人正猫着腰往棚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