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噬忆鬼潮
忘川河的水永远泛着青灰色的凉,凉得能冻住魂魄的余温。夜拾光握着判官笔的指节泛白,第三十七盏“诡灯”在他眼前噼啪炸开,灯芯化作一缕扭曲的黑烟,像毒蛇般缠上刚踏上河岸的老妇人魂魄。不过片刻,老妇人蹒跚的脚步便僵如木偶,瞳孔渗出墨色黏液,嘴角咧开一道不属于活人的、诡异的弧度。
“又是‘噬忆鬼’在作祟。”身旁的孟婆用铜勺重重敲了敲汤碗,碗里曼陀罗花瓣打着旋沉底,“这半月来,忘川的长明灯灭了七十二盏,渡船翻了九艘,连奈何桥的石狮子都被啃掉半只耳朵,地府的规矩快被这些东西搅碎了!”
夜拾光甩了甩判官笔,笔尖残留的朱砂在虚空中划出猩红弧线。作为地府最年轻的镇魂使,他本应守着生死簿勾魂引路,可三个月前幽冥深处裂开一道缝隙后,这些专啃魂魄记忆的鬼妖便如潮水般涌出——它们藏在长明灯里,等魂魄靠近便吸干记忆,再顶着空壳在阴阳两界乱闯,所过之处只剩茫然的行尸游魂。
“吱呀——”一艘破旧的渡船摇摇晃晃靠岸,船夫是个缺了条胳膊的老鬼差,仅剩的独手死死攥着船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渡船上空荡荡的,唯有船头一盏诡灯明明灭灭,灯影里晃过无数张模糊的脸,全是被吞噬的魂魄残影,看得人心头发紧。
“小心!”孟婆突然将汤碗朝那盏诡灯掷去,铜碗半空炸裂,滚烫的汤汁泼在灯芯上。只听一声凄厉尖啸,灯芯炸开浓黑烟雾,瞬间化作一只长满复眼的巨虫,口器淌着黏腻黑液,直扑向刚下船的红衣女鬼。
那女鬼怀里紧紧抱着襁褓,里面裹着个没睁眼的婴魂。她魂魄上还沾着未散的血污,显然是横死之人,却在巨虫扑来的瞬间将婴魂死死护在怀里,眼里没有恐惧,只有母性本能的狠厉。
夜拾光来不及多想,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判官笔上。朱砂混着镇魂血在笔尖燃起幽蓝火苗,他踩着忘川的水波疾冲上前,笔尖在虚空疾画“镇”字诀。金光乍起,鬼妖的复眼炸开黑雾,却未彻底消亡,断裂的虫身化作无数带翅小灯蛾,嗡嗡作响地扑向襁褓中的婴魂。
“用这个!”孟婆扬手扔来一盏琉璃灯,灯芯燃着幽蓝明火,“这是地藏王留下的‘往生烛’,专克阴邪之物!”
夜拾光接住琉璃灯的刹那,火苗突然窜起三尺高,暖光所及之处,周围摇曳的诡灯纷纷噼啪熄灭。那些小灯蛾一触烛火便惨叫着化为灰烬,红衣女鬼趁机抱着婴魂躲到他身后,声音发颤却清晰:“它……它想啃我孩子的记忆!那是我唯一能记住他的东西啊!”
夜拾光这才看清,女鬼魂魄的胸口有个不规则的黑洞——那是被噬忆鬼啃出的记忆缺口,缺口里还残留着零碎画面:产房的暖灯、婴儿的啼哭、还有一辆失控冲来的马车……
忘川河突然剧烈翻涌起来,河底浮出无数双惨白的手,疯狂抓向岸边的魂魄。孟婆脸色骤变:“不好!它们在召唤‘灯母’!”
话音未落,幽冥深处传来一声悠长叹息,像是千万盏灯同时熄灭的闷响。所有熄灭的诡灯灯座突然渗出血珠,在地上汇成一条猩红河流,河水中缓缓升起一个身影——那是个提宫灯的女子,宫灯里没有烛火,只有密密麻麻转动的眼睛,她每走一步,脚下便开出一朵黑色曼陀罗,花瓣上写满被吞噬的名字,看得人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