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刘子洋蹲在鸽子市的旧货摊前,指尖拨弄着台蒙尘的徕卡相机时,指腹被镜头盖的金属边缘硌出个红印。这相机黑黢黢的,皮套磨得发亮,露出底下的黄铜,快门按钮旁边刻着个极小的十字,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磕碰的凹痕。他对着太阳举起相机,镜头里的光斑突然聚成个模糊的符号——像卷胶卷绕着个“熵”字,跟上个月在烂尾楼墙缝里抠出的铁皮片上的记号一模一样。

“三十块,当废铁卖你。”摊主是个豁牙老头,手里转着俩油光锃亮的核桃,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节奏喷在相机上,“昨儿个收废品的送来的,说是从拆迁的老楼里翻出来的,镜头都卡壳了。”

刘子洋没应声,从裤兜里摸出块麂皮,蘸着唾沫慢慢擦镜头。玻璃镜片上的霉斑被擦开道缝,能看见里面的光圈叶片,像只半睁的眼睛。他突然摸到相机底部有个凸起,用指甲抠了抠,弹开块巴掌大的底板,里面塞着卷35毫米胶卷,边缘露着点暗红色,像是被血浸过。

“就二十。”刘子洋把相机揣进怀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拍在摊上。老头骂骂咧咧地收钱,眼睛却瞟着他身后,像是在看什么人。

鸽子市在城西北的铁道旁,说是市场,其实就是片自发形成的空地,周末挤满了摆摊的。卖旧家具的、倒腾老邮票的、修破烂的,挤在一块儿吆喝,铁轨上偶尔过辆绿皮火车,“哐当哐当”震得人脚底板发麻。空气里飘着焊锡味、霉味和远处油条摊的香味,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活泛气——哪怕卖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破烂,也透着股生机勃勃的糙劲儿。

刘子洋往市场深处走,想找个暗房把胶卷冲出来。路过个修表摊,摊主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正用镊子夹着齿轮往怀表里塞。她摊位上摆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些旧相机零件,其中个快门按钮跟他刚买的徕卡一模一样。

“老太太,这零件卖不?”刘子洋蹲下来,手指敲了敲饼干盒。

老太太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眯成条缝:“你那相机是从老杨头摊上买的吧?”她往豁牙老头的方向努了努嘴,“那老东西缺德得很,上周收了台苏联相机,里面藏着海洛因,差点把警察招来。”

刘子洋心里咯噔一下:“这徕卡有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老太太往旁边挪了挪,压低声音,“前阵子有个穿黑风衣的来问过,说要找台刻十字的徕卡,给一千块悬赏。那女的长得挺洋气,就是眼神凶,跟要吃人似的。”

他正想问得再细点,身后传来阵骚动。豁牙老头举着个铁皮喇叭喊:“抓小偷啊!有人偷我相机!”十几个摊主抄起家伙围过来,手里的扳手、撬棍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刘子洋骂了句脏话,抓起修表摊的螺丝刀别在腰后,转身往铁道方向跑。脚下的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身后的骂声越来越近,还有人扔来个铁皮罐,擦着耳朵飞过去,砸在铁轨上“哐当”响。

跑到铁道边,正好有辆货运火车慢悠悠驶过,车厢上印着“危险品”的红漆。刘子洋瞅准两节车厢中间的缝隙,一个箭步蹿过去,火车的气流差点把他掀翻。他趴在车厢顶上,看见追来的人站在铁轨另一头跳脚,其中个穿黑风衣的女人特别扎眼,正掏出手机打电话,手指上的银戒指闪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