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的孤灯被这无形的杀气激得一阵剧烈摇晃,灯焰几乎要熄灭。四周的虫鸣不知何时已全部噤声,死寂得可怕。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意和恐惧,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商人惯有的、略带谄媚又有些为难的笑容:“尊使息怒!尊使息怒!太师他老人家能看上小人的玩意儿,那是小人祖坟冒青烟了!只是…” 我搓着手,做出诚惶诚恐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 蒙面人鼻腔里哼出一个危险的音节,那股冰冷的杀意瞬间暴涨,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只是这秘方…工序极其繁复,用料也讲究火候时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连忙解释,语速加快,带着商人的油滑,“小人怕仓促写出来,中间有个疏漏差池,反而误了太师的大事!再者…这香,光看方子不行,关键还在提纯的秘器,那东西构造精巧,图纸复杂,一时半会儿也画不周全啊!”
蒙面人的眼神更加冰冷锐利,像是在审视我话语的真伪。
我趁热打铁,赶紧拿起桌上那个装着“金桂秋露”的琉璃瓶,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往前递了递,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尊使请看!这是小人新近才试制成功的极品,唤作‘金桂秋露’!不敢说冠绝天下,但这香气,小人斗胆说一句,怕是宫里头的娘娘们都没闻过!” 我拔开瓶塞,那股霸道馥郁的桂花奇香再次汹涌而出。
“此物献给太师夫人,或是府上得宠的如夫人,” 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男人都懂的暗示,“博佳人一笑,岂不比一张冷冰冰的方子更有趣味?尊使您辛苦跑这一趟,小人无以为报,这瓶‘金桂秋露’,还请尊使笑纳,算是小人一点心意。至于秘方秘器…小人这就日夜赶工,定将其整理得详详细细,绝不敢有半分藏私,待完备之后,再亲自呈送太师府上,岂不更稳妥?”
我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蒙面人的反应。当那“金桂秋露”的香气弥漫开时,他那双冰锥般的眼睛里,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被我捕捉到了。是人,就有弱点。尤其是这种行走在黑暗中的人,对“向上献媚”的通道,有着本能的嗅觉。
蒙面人沉默了,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和那瓶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琉璃瓶之间来回扫视。院中的死寂仿佛凝固了,只有灯芯燃烧偶尔发出的轻微哔剥声。
良久,他那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终于动了。没有接我双手捧着的瓶子,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在琉璃瓶光滑冰凉的瓶身上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东西,我带走。” 他收回手指,声音依旧冰冷沙哑,但那股迫人的杀意似乎收敛了一丝,“你的话,我会一字不差地带给太师。西门庆,” 他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刺灵魂,“你最好识相。太师的耐心,有限。”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身后的黑暗,连同石桌上那瓶“金桂秋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冷香,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
我站在原地,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夜风吹过,一片冰凉。看着空荡荡的石桌,心脏还在狂跳。这步险棋,算是暂时走通了。用一瓶香水,换来了喘息的时间。但蔡京的耐心…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