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清冽的墨香混着子夜的寒气,瞬间涌了进来,将满室那点可怜的喜气冲刷得一干二净。
太子赵珩。
他换下了一身繁复的朝服,只着一件玄色暗金纹的常服,身姿挺拔如孤松,面容俊朗,只是那双眼睛,像浸在千年寒潭里的黑曜石,深邃,却不带一丝暖意。
他没有走向她。
他的脚步声很轻,却每一下都像踩在苏晚晴的心上。
他径直走到了窗边的书案前,坐下,随手拿起了一卷书。
“你不必紧张。”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有半分新婚夜该有的温度。
“孤与相府的联姻,是国事,也是交易。
你既入了东宫,便是太子妃。
只要安守你的本分,孤自会保你一世尊荣。”
这话,是安抚,也是警告。
更是一道清晰划下的楚河汉界。
前世,苏玲珑听到这话,哭闹了一整夜,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将他视作了此生最大的仇敌。
而苏晚晴,只是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摘下了那顶沉重到可笑的凤冠,轻轻放到一旁。
卸下重负的瞬间,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她平静地开口:
“殿下,臣妾不紧张。”
赵珩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终于抬起眼,第一次真正地,正眼看向她。
烛光下,她的脸洗尽了铅华,干净得像一块上好的暖玉。
那双眼睛,清澈如初春的溪水,却又深得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臣妾知道,殿下需要的,是一位能为您打理后宅,稳定后方,能在皇家傧相往来中不出任何纰漏的太子妃,而不是一个只会争风吃醋,给您添乱的麻烦。”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稳。
“您需要一个盟友,”她抬起眼,直视着他,没有半分退缩,“臣妾,会是您最合格的那个。”
赵珩眼底闪过一丝真正,无法掩饰的讶异。
他长久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她比传闻中那个胆小怯懦,上不得台面的相府嫡女,要有趣太多。
“很好。”
他吐出两个字,便不再言语,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书卷。
仿佛她,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这一夜,红烛流尽了最后一滴泪。
他宿在书房,她安寝内殿。
泾渭分明,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晚晴没有像任何一个新妇那般,顾影自怜,或是等待夫君的垂怜。
她直接召见了太子府的所有管事。
“殿下每月的月例用度,府内各处大小开销,名下田庄铺子的所有进项……
从今日起,账目一式两份,每日清算,黄昏前送到我这里来。”
管事们交换着眼神,看着这位新来,毫无根基的太子妃,眼神里藏着七分轻慢,三分看戏。
谁都知道,这东宫后院,真正得宠的,是那位自太子年少时便陪伴在侧的柳良娣。
一个空有其名的太子妃,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可当苏晚晴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从一堆乱麻般的账册里,抽出了一本采买册,用纤纤玉指点着其中一处,轻声细语地问:“这位采买总管,上月采买木炭的银两,比市价高了三成。
这多出来的三十七两,我算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够给东城兵马司的刘校尉,换一匹上好的北地战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