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冷的触感,像一条冬眠苏醒的蛇,缓缓爬上我的脊背。我站在冰箱前,手悬在半空,指尖几乎要碰到那枚红色的、心形的冰箱贴。它应该稳稳地待在左上角,旁边是马克和我上周在游乐园的合影——照片里,我的笑容被挤得有点变形。可现在,它贴在冰箱门正中央,把一张水电费催缴单挡得严严实实,像个突兀又刺眼的靶心。

我皱紧眉头,指尖蜷缩回来。又是这样。连续多少天了?第三天?还是第四天?记忆像蒙了层毛玻璃,模糊不清。每次醒来,总有些东西悄然挪位,仿佛这屋子趁我熟睡时,自己悄悄活动了一下筋骨。更让我心头发毛的是那些“虚影”:眼角余光里,好像总有另一个自己正惊恐地回头,动作快得抓不住;刚走过客厅转角,身后似乎又传来自己熟悉的脚步声,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甚至是在梦里,那句冰冷的、毫无感情起伏的“别丢下我”,清晰得如同贴在耳边说的,醒来后还能感受到那股寒意。

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和隐隐的不安,我走到窗边,想看看外面清冷的晨光。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隔壁史密斯太太家的小花园。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昨天,那里分明还是几丛开得有些颓败的粉色月季,花瓣边缘焦卷着。可现在,那片小小的土地上,挤满了纯白的玫瑰。密密麻麻,簇拥着,花瓣层层叠叠,在清晨灰白的光线下,白得刺眼,白得……死气沉沉。它们开得如此旺盛,却又如此突兀,像是从别的季节、别的世界,硬生生移植过来的异物。一股寒意猛地攫住了我。我几乎是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墙壁上。慌乱间,我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哗哗的冷水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那簇诡异的火苗和那些恼人的虚影。我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中的脸孔苍白,眼底带着熟悉的睡眠不足的青色。视线缓缓下移,停留在脖颈上。

那里,就在喉结下方,皮肤上赫然印着一圈淡淡的淤青。颜色很浅,近乎透明,像是不小心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勒过留下的痕迹,又像一块顽固不退的胎记。我用冰凉颤抖的手指用力搓了搓,皮肤被搓得发红,可那圈青痕,纹丝不动。又是这样。它和那些挪位的物件、诡异的白玫瑰一样,成了我生活中甩不掉的、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

噩梦的残渣。一定是。我拼命对自己说。最近精神太紧张了,那些虚影、遗忘、挪位的臆想,还有这该死的淤痕……都是压力编织出来的幻觉。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胃部和心头莫名的恐慌,转身走进客厅,目光习惯性地落在墙上的挂历上。

8月13日。

那红色的阿拉伯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不可能。昨天……昨天也是8月13日?不,不对,昨天应该是……我的脑子像生锈的齿轮,卡住了。记忆深处,似乎有个模糊的声音在提醒:今天,本该是我和马克去城西新落成的音乐厅,听那场他念叨了半年的贝多芬交响音乐会。票就放在我的床头柜抽屉里,两张,并排躺着。

一股冰冷的恐惧猛地攥紧了我的心脏,比那冰箱里的寒气更甚。这感觉……这诡异的熟悉感,这停滞的时间……它像那些虚影一样,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