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云寺的酒葫芦
青云寺藏在青云山的褶皱里,像颗被山雾泡软的枣子。寺门是两扇掉了漆的木门,门轴吱呀作响,风一吹就晃,倒比寺里的钟声还准时。
缘空和尚蹲在门槛上,手里攥着个紫皮葫芦,阳光透过葫芦壁,在他脚边投下片晃动的淡紫色光斑。他抿了口酒,喉结滚了滚,打了个带着酒香的嗝。
“师父!”慧能挎着菜篮子从山下上来,蓝布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您又在这儿喝酒!前儿张居士来捐香油,差点撞着您,回头又得说咱们寺里没规矩。”
缘空斜睨他一眼,把葫芦往身后藏了藏,动作却慢了半拍,酒液晃出来,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深色的圈。“慌什么,”他咂咂嘴,“张居士那小眼神,早看见我这葫芦了,不也没说啥?她捐的香油钱,比上月还多了两吊呢。”
慧能把菜篮子往石阶上一放,蹲下来捡里面滚出来的萝卜:“那是人家看咱们寺里穷,可怜咱们。师父,您就不能像别的寺里的和尚那样,整天念经打坐?”
“念经打坐能当饭吃?”缘空往嘴里丢了颗炒豆子,“你看山下王屠户,天天杀猪,不也照样来拜佛?佛要是真计较这些,早把他的刀给收了。”
正说着,慧明从寺里颠颠跑出来,手里举着个破碗,碗沿还缺了个角。“师父!师父!”他跑得脸蛋通红,“山下李秀才家的娘子生了,给寺里送了碗米酒,说是谢佛恩呢!”
缘空眼睛一亮,腾地站起来,动作比年轻人还快,一把夺过破碗:“还是李秀才懂事。”他凑到碗边闻了闻,眯起眼笑,“这酒里掺了桂花,甜丝丝的,适合早饭喝。”
慧能在一旁叹气:“师父,这才刚过辰时。”
“辰时怎么了?”缘空喝了一大口,咂咂嘴,“佛祖要是在,说不定还得跟我分半碗。”他把碗递到慧明嘴边,“小徒弟,来一口?”
慧明咽了口唾沫,偷偷看了眼慧能,摇了摇头:“大师兄说,出家人不能喝酒。”
“你大师兄是书呆子。”缘空把碗往自己嘴边送,“等你再长两岁就知道,这酒啊,是好东西。”
忽听山下传来马蹄声,嘚嘚的声响撞碎了山雾。缘空把碗往慧明怀里一塞:“快藏起来。”自己则背着手,慢悠悠往大殿走,脚步却有些踉跄,像是被门槛绊了下。
慧能赶紧跟上去,小声说:“师父,您慢点,别让人看出醉态。”
“我没醉。”缘空梗着脖子,“我这是……练醉拳呢。”
马蹄声在寺门口停了,一个穿着锦缎马褂的中年男人下了马,身后跟着两个家丁,都背着包袱,看着沉甸甸的。男人梳着油亮的辫子,脸膛发红,像是有心事。
“请问,缘空大师在吗?”男人对着寺门喊,声音有些发颤。
缘空从大殿里走出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找谁?”
男人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僧袍,脚上的布鞋还露着个洞,愣了下,才拱手道:“在下是县里的刘掌柜,听说大师有些本事,特来求您帮忙。”
缘空眯着眼看他:“刘掌柜?是开绸缎庄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