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只剩下忙音。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手机还在不断震动，推送着新的、更不堪入目的辱骂。窗外的喧嚣隔着玻璃隐隐传来，像隔着一层磨砂的世界，扭曲而充满恶意。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楼下，长枪短炮的闪光灯如同密集的星点，将夜色撕开一道道惨白的口子。愤怒的喊叫声隐约可闻。
世界如此之大，此刻却仿佛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一种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堆满杂物的书桌一角，那里压着一张色彩有些褪色的明信片。碧海蓝天，金瓦红墙，一座庄严而慈和的庙宇矗立在岛屿之上。那是半年前一次采风偶然去过的湄洲岛妈祖庙。明信片背面，印着一行小字：“海上女神，慈航普渡。心有所困，不妨来此，听一听潮声，闻一闻香火。”
听一听潮声…闻一闻香火…
一股强烈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逃离！逃离这个充满谎言、构陷和恶意的旋涡！去一个只有海风和神明的地方！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抓起那个早已收拾好的、仅能装下几件换洗衣物的小小双肩包，将那张明信片塞进最里层。戴上压得极低的鸭舌帽和口罩，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她悄然从这栋被围困的公寓楼后门溜出，跳上了一辆深夜开往港口的长途汽车。
引擎轰鸣，载着她驶离了这座光怪陆离、却将她打入深渊的城市。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冰冷而虚幻的光带。她闭上眼，将头靠在冰凉的玻璃上，任由疲惫和屈辱的泪水无声滚落。
第二章 妈祖庙的沉香
咸腥而湿润的海风，带着一种近乎粗粝的温柔，扑面而来。
湄洲岛。
苏念踏上码头的那一刻，仿佛从一个喧嚣刺耳的噩梦中，跌入了一片被时光浸染得宁静而悠远的古画里。空气里浮动着海藻的气息、阳光晒暖礁石的味道，还有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带辛辣又透着奇异的甜暖的芬芳，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
她循着记忆和路牌，沿着蜿蜒的石阶向上。石阶被无数虔诚的脚步磨得光滑温润，缝隙里生长着顽强的青苔。路两旁是高大苍翠的古榕，齐根垂落，宛如长者的胡须。终于，那座依山面海、气势恢宏的庙宇建筑群出现在眼前。朱红的墙，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庄严而温暖的光泽。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声地诉说着千年的信仰与守望。
庙门前巨大的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腾，汇入澄澈的蓝天。空气中那股奇特的甜暖香气变得浓郁起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苏念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积郁在胸口的污浊全部呼出。
她找到了庙务处，一位穿着朴素灰色居士服、面容和善的老妇人接待了她。没有过多的询问，老妇人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和眼底深藏的惊惶，只是温和地点点头：“来了就好。庙里清净，活计也简单。帮着打扫庭院，照顾香火，或者去后堂的香寮，跟着林师傅打打下手，学点制香的粗浅功夫，都行。”
“香寮？”苏念轻声重复。
“嗯，”老妇人指向庙宇深处一条僻静的侧廊，“就在那儿。林师傅是守着祖传手艺的老香工，一辈子跟沉香打交道。那地方安静，香气也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