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藕气看那些骨在金光里成飞灰,突然刺骨地怕。它想起银鱼在黏液里挣,透明鱼鳍白拍黑水;仙鹤沉墨浪时绝望的鸣,那声像鞭子抽莲池的静。这些画面像烧红烙铁,烫得灵识发痛,连呼吸都带焦糊味。

"我错了......" 它声细如蚊,根须不由自主往石缝深处缩,"我把池水弄干净...... 救回银鱼......" 善财童子突然哭出声:"银鱼死了怎么活?千年莲根都被你蚀了!你以为说句错了就有用?" 童子的哭像针,扎得藕气灵识千疮百孔,想弥补的话在死亡面前,白得可笑。

它看池底碎的琉璃摆件,珊瑚砂上带血的鹤羽,才明白有些错,犯了就补不回。金光里三十三重天愈清,仙人们的目光不是失望,是悲悯。那眼神比骂还难受 —— 像看个执迷不悟的可怜虫,明明捧着救赎钥匙,偏要往地狱钻。

"罢了。" 观音声带叹,柳枝抬起,"你积怨五百年,又造新业,莲池容不得你了。"

藕气灵识突然被巨恐惧攥住。它想起老鲤鱼说的三界缝隙,那地方连魂魄都能冻成渣,亿万年罡风刮过,石头都能磨成粉。它拼命摆根须,想抓点什么,只捞到把冷黑泥,曾跟它亲的煞气,早跑没影了。

"不要...... 求您......" 它声混哭腔,根须疯往二师兄、三师姐那边探,却被无形的墙挡着,"我想留莲池...... 哪怕做株普通莲藕......" 二师兄叶片突然剧颤,竟挣开金光往它这边斜,离石缝三寸被弹回,边儿瞬间焦黑,像被火燎过的纸。

三师姐落下片粉瓣,飘到石缝边,碰黑泥就成飞灰,没留一丝痕。

他们帮它,却帮不了。绝望像池底黑泥,瞬间淹了藕气。它看观音莲座升起,看金光里那些悲悯眼,突然觉得讽刺。既然慈悲,为何不给次改过机会?既然公正,为何让它困石缝五百年?

"你们都骗我!" 它猛抬头,灵识里积的怨在绝望中爆了,"什么善恶有报?因果自负?不过是你们护规矩的借口!" 第三节藕节突然裂,涌出的不是黑黏液,是纯黑火焰 —— 五百年怨恨缩成的业火,连金光都能烧出焦痕。

火焰在水面炸了,瞬间吞掉二师兄送的暖,将三师姐粉瓣烧成灰。"我就不认错!" 它嘶吼着把业火推往金光,"我困石缝五百年,受够了!与其在这假莲池苟活,不如去缝隙里烂透!" 业火撞金光,响震耳轰鸣,整个莲池都抖,连紫竹林的紫竹都弯了腰。

藕气觉灵识在被撕,第三节藕节红痕突然炸,化道黑闪电,直冲云霄。它见南天门金匾在闪电里晃,月老红线像蛛网缠下界炊烟,曾让它向往的天界,此刻只剩恶心的假,连空气都陈腐。

"冥顽不灵。" 观音声终于带怒,柳枝猛抽下,道金光如剑刺进它灵核,"就让你在三界缝隙,好好反省万年!" 撕心裂肺的痛里,藕气觉灵体正被剥离石缝,根须与青石板每扯一下,都像要扯断魂魄。

它见自己根须在金光里寸寸断,每断一截,就想起段被怨恨蒙的往事:三师姐塞的莲露在晨光里闪虹彩,二师兄挡的冰雹在叶上碎成珠,善财童子放进石缝的莲瓣沾着他体温...... 曾被它当羞辱的瞬间,原是莲池给的温柔,是自己亲手推开,埋进黑泥。

可都晚了。它的灵体被金光卷着上升,穿莲池穹顶,过紫竹林薄雾,往南天门去。下方传来善财童子的哭,二师兄、三师姐的悲,那些声像线,缠着它灵体,却拉不住坠落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