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南天门时,它最后看眼曾魂牵的天界。仙人身影在云雾里隐约,还是那悲悯样,像在说 "早知如此"。藕气突然笑了,笑得灵体都抖 —— 原来天界,也容不下敢反抗的莲藕,容不得点不守规矩的棱角。
狂风像无数小刀刮过灵体,把它往三界缝隙抛。它见缝隙壁垒像凝固的墨,上结亿万年冰霜,冰里冻着无数扭曲灵体,发无声哀嚎,连时间在这儿都稠得沉。
撞壁垒前,藕气灵识突然清明。想起老鲤鱼说 "天地万物有定数",或许它的定数,从不是飞升成仙,是在万年孤寂里,慢慢磨掉尖怨,重新长出懂珍惜的心。
可这明白来得太晚。剧撞让它失了识,灵体像碎琉璃,贴在冷壁垒上。黑暗里,仿佛又听见莲池水声,银鱼欢游,善财童子哼童谣。曾被它扔开的暖,此刻成遥不可及的盼,像刻在骨上的疤,隐隐作痛。
三界缝隙的风,带刺骨寒意,吹过它渐透明的灵体。万年孤寂的钟,从这时开始敲。藕气不知道,这场因怨而起的放逐,万年之后,会以想不到的方式,给它开另段人生 —— 满是人间烟火,终于懂畅快的人生。
在叫 "人间" 的地方,有阳光无保留照根须,有手轻拂它身上黑泥,有伙伴陪它扛风雨。
只是现在,它只能在这片黑里,慢慢等。等万年之后,那道穿缝隙的光。
第四章 夹缝中的自省
缝隙里的第一万年,藕气数着自己灵体上凝结的霜花,每朵霜花里都能看见过去的幻象 —— 有时是莲池里的月光碎成银鳞,有时是同伴飞升时拖着紫雾的背影。
它试着用灵识呼喊三师姐的名字,声音却像投入无底洞,连回声都被冰霜嚼碎咽下。
第三节藕节的红痕早已淡成浅粉色,却在每个月圆之夜隐隐作痛,像在提醒它那场被怨恨烧毁的过往。
到第三万年时,它开始在霜花里看见些陌生的影子。
有次竟瞥见个大耳朵和尚背着钉耙,踩着祥云往南天门去,那和尚路过缝隙时突然打了个喷嚏,鼻涕星子化作冰珠砸在藕气的灵体上。
“哪个小妖精在念叨老猪?”
和尚的声音震得冰霜簌簌掉落,藕气却像被烫到般缩起气丝 —— 那是天界出了名的净坛使者猪八戒,据说曾是天蓬元帅,因犯戒被贬下凡。
“我不是妖精!”
它嘶吼着撞向壁垒,冰屑飞溅中,猪八戒的影子在霜花里咧嘴笑:“不是妖精?那便是个连轮回都够不着的废物。”
说罢便摇摇摆摆地走远了,钉耙上挂着的铃铛声在缝隙里荡了三百年才消散。
这话像根冰锥刺进灵核。
藕气突然想起自己也曾嘲笑过池里的浮萍,说它们没有根须只能随波逐流。
如今才明白,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比随波逐流更可悲。
它疯狂地用灵识撞击壁垒,每撞一下,霜花里就浮现出二师兄挡在它头顶的叶片,三师姐塞来莲露的指尖,那些被怨恨蒙上尘埃的温暖,此刻竟清晰得灼眼。
第五万年的某个清晨,缝隙上方突然裂开道金光,美猴王踩着筋斗云掠过时,金箍棒的毫光扫过壁垒,在藕气的灵体上烫出道星火。
“呆子又在编排谁?”
猴王的声音带着戏谑,火眼金睛透过缝隙瞥来,“哦?这不是莲池里那株钻牛角尖的莲藕么?怎的困成了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