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黑板上的倒计时
冬天来的时候，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多了个倒计时牌。“距离中考还有180天”的字样被红粉笔写得格外醒目，像根悬在头顶的绳子。
陈老师的肩周炎犯得更频繁了。有时候板书到一半，她会停下来揉肩膀，眉头皱成个小疙瘩。我们都假装没看见，却在她转身擦黑板时，偷偷把椅子往她那边挪了挪。
平安夜那天，晓梅从家里带了个暖水袋，塞给陈老师：“我妈说这个敷肩膀管用。”她红着脸接过去，说了声谢谢，转身时，我看见她偷偷抹了下眼睛。
那天的晚自习，她没讲题，而是给我们讲起了她的学生时代。“我以前数学也不好，”她坐在讲台上，手里转着支红笔，“每次考试都不及格，后来我的老师每天放学后留我补课，在办公室给我煮面条吃。”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的声音在飘。“她总说，读书不是为了应付考试，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选择。”她看着我们，眼里闪着光，“现在我想把这句话送给你们。”
下晚自习时，我看见她在办公室给暖水袋灌水。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走过去，把兜里的橘子糖放在她桌上——是她上次奖励我的那种。
“陈老师，这个治咳嗽。”我小声说，她最近总在咳嗽。
她拿起糖，突然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橘子味？”
“我猜的。”我转身就跑，听见她在身后说：“谢谢你，小满。”
那天晚上的星星特别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我踩着雪往家走，突然觉得180天的倒计时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总有个人，会在前面为你照亮路。
五、最后一课的粉笔灰
拍毕业照那天，陈老师穿了件新的蓝布衫。晓梅说，她早上看见陈老师在办公室熨衣服，熨得平平整整的，连袖口都没放过。
摄影师让我们喊“茄子”的时候，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站在第一排，手里捧着我们送的向日葵，笑得眼角都皱了起来。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有几根白头发在光里闪着亮，像冬天没化的雪。
最后一课结束时，她站在讲台上，看着我们收拾书包。教室里很吵，有人在哭，有人在互相写同学录，只有她安安静静地站着，像幅画。
“都别急着走，”她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我再写最后一道题。”
粉笔在黑板上划过，发出熟悉的“沙沙”声。是道二次函数题，我们练了无数遍的那种。她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很用力，好像想把这三年的时光都写进这道题里。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时，她转过身，手里还捏着半截粉笔。“记得吗？我说过，字如其人，”她看着我们，眼睛红红的，“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把脊梁骨挺直了。”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在响。有人喊了声“陈老师再见”，然后就有人跟着喊，声音越来越大，像要把整栋教学楼掀起来似的。
她站在讲台上，不停地说“再见”，却在我们转身离开时，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泪。我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她正在擦黑板，粉笔灰在夕阳里飞，像无数个要飞走的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