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霉烂的草垛上,牢门铁锁突然哗啦作响。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狱卒提着食盒进来,黢黑的手指在木盒上留下几道油渍:"吃吧,断头饭。" 食盒掀开的刹那,顾宁安干裂的嘴唇猛地一颤。三只歪歪扭扭的兔子形状桂花糕躺在油纸上,右耳都像被谁偷咬过似的缺了个角——那是沈知晚独有的标记。
去年上元节自己做了桂花糕,沈知晚说她做的像小“炊饼”,然后沈知晚也非要亲自下厨,结果做出的桂花糕就是这个样子。
自己也嘲笑沈知晚做的是“残疾兔” "傻丫头..."她突然笑起来,血痂崩裂的嘴角又渗出新红。
指尖碰到糕点时,碎屑簌簌落在囚衣上,像极了去年上元节桥洞里落的糕屑。
她几乎是贪婪地将糕点塞进嘴里,咸涩的泪水混着甜腻的桂花香,在舌尖酿成某种诀别的滋味。
意识消散前,她恍惚看见食盒底层露出一角熟悉的绣纹——那是沈知晚帕子上的并蒂莲。
剧痛将顾宁安从混沌中撕醒。
身下颠簸的马车正碾过碎石路,每次颠簸都让她断掉的肋骨撞在车板上。
月光从帘隙漏进来,照见自己身上胡乱包扎的布条——分明是撕碎的闺阁床帐,藕荷色云纹里还混着金线。 "咳...!"她突然剧烈咳嗽,呕出的血沫里竟有桂花香。
朦胧中听见车夫压低声音说:"沈小姐给的药...撑到北疆..." 她再次陷入黑暗前,忽然想起那个总爱哭鼻子的姑娘,如今竟学会在桂花糕里掺迷药了。
茅草屋的霉味比地牢好些。
顾宁安第无数次从昏睡中挣扎醒来时,看见阳光正穿过破败的窗棂,在泥地上画出一道金线。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触到枕边硬物——半块桂花糕用帕子包着,下面压着张字条: "宁安,活下去。——知晚" 纸上有明显被泪水晕开的墨迹,最后那个"晚"字的捺笔拖得极长,像是执笔人曾在此处久久徘徊。
5 北疆将军
朝国建成一十六年,春。
三件大事随新帝登基的钟声传遍九州:
其一,国丧。新帝李承风即位时,沈丞相告老还乡。
其二,沈丞相的女儿,侧妃沈知晚受封贵妃,皇帝赐封号:慎。 有言传出,沈贵妃受封当晚,彻夜面北而立,手中摩挲着块褪色的血帕。
其三,护国大将军裴琰交还兵符时,呈上半块青铜兵符——北疆军营调兵信物。
推举新将的奏折上,"顾昭"二字力透纸背,朱批御墨晕染如泪。
北疆朔风中,护国大将军遇刺身亡的消息在军营里弥漫开来,新任镇北将军正在校场点兵。当亲兵呈上裴琰手书时,顾昭玄铁面具下的声音沙哑如砾:"义父到哪了?"
"裴,裴老将军已过雁门关。"亲兵有些哽咽道。
镇北将军执缰的手——那布满灼痕的指节正死死扣着封信,落款处"知晚安好"四字被血迹洇开了。
顾昭突然摘下面具,左脸狰狞的烙印在烈日下泛着青光。
那是当年在刑部大牢临刑前被烙上的"谋逆"二字的残痕,如今已变成了连成一片的恐怖骇人的伤疤。 一同变成伤疤还有她脖领处的那个囚字。
她将信笺按在铠甲内侧,那里藏着块风干的桂花糕,形如缺耳兔子。
"备三坛雪涧香。"她翻身上马,"义父最喜...就埋在老营帐外的胡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