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狱卒终于收下那对翡翠镯子时,铁锁开启的轰鸣声惊起了枯树上的寒鸦。
地牢里的血腥气浓得能尝出铁锈味。沈知晚提着裙摆奔过幽暗的甬道,冷不防被什么绊了一下——是只腐烂的老鼠,旁边还散落着半截指甲。
"宁安!" 她扑到木栅前,却猛地捂住嘴。囚室里那个被铁链锁住手腕的人影,几乎认不出是昔日那个策马扬鞭的明艳少女。
顾宁安左眼肿得睁不开,十指指甲尽数剥落,囚衣上凝结着层层血痂。 "你来干什么。"顾宁安的声音像是从碎瓷堆里磨出来的,她艰难地挪动身子,铁链哗啦作响。
沈知晚的泪砸在生满苔藓的地砖上。
她颤抖着解下狐裘想塞进栅栏:"我带了你最爱吃的..." "滚。" 这个字落下时,顾宁安突然暴起,染血的手指抓住囚衣下摆狠狠一撕。
裂帛声在牢房里格外刺耳,她将沾着脓血的布条扔到沈知晚脸上。
"看见了吗?"顾宁安咧开渗血的嘴角,"这就是你画本子里说的割袍断义。" 布条落在沈知晚掌心,尚带着体温的血渍立刻浸透了她绣着兰花的袖口。
恍惚间她想起去岁生辰,顾宁安就是用这块布料包着从西域淘来的夜明珠,笑嘻嘻塞进她被窝。
狱卒的呵斥声由远及近。沈知晚最后看见的,是顾宁安转身时脖颈后那道新鲜的烙印——一个"囚"字,像烧红的铁钉钉在蝴蝶骨上。 她攥着血布跑出大牢时,冬至的第一缕阳光正照在刑部门前的血迹上。
那血迹蜿蜒如蛇,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菜市口, 沈知晚站在刑部大牢外的石阶上,十指深深掐入掌心。
远处菜市口新立的十根刑桩在暮色中泛着青光,像一排森白的獠牙。
她抬手拭泪时,想到昨夜角门传进来的纸条,让她又将手里的布条攥紧了十分。
沈知晚指间的血布早已凝成硬块,却仿佛还残留着顾宁安的温度,她将这布条熨平,收在自己的妆奁里的最底层。
大牢深处的滴水声像催命的更漏。
顾宁安蜷缩在腐草堆里,耳畔尽是其他囚犯的哀嚎。她将额头重重磕向地面,三声闷响震得眼前发黑。
"父亲..."血顺着她的眉骨滑落,在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洼,"女儿不孝。" 她又俯身叩首,这次却是朝着丞相府的方向。
青石板上凝结的血垢硌得她前额生疼,她却觉得痛快——这疼让她想起小时候爬树摔下来,沈知晚边哭边给她上药时,那温软的指尖。 "愿神明垂怜。"她对着虚空呢喃,染血的睫毛簌簌颤动,"让知晚永远安康快乐.."
4 桂花糕迷
更鼓敲过三响时,丞相府后门的青苔小径上,一顶茜素红软轿正碾过夜露。
轿中的沈知晚一身嫁衣,怀里还抱着妆奁,眼眸里透着决绝。
当轿帘被东宫的蟠龙纹灯笼映亮时,她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顾宁安也是这样掀开她的轿帘,往她怀里塞了盏兔子灯。
那晚满城烟火,她们躲在桥洞下分食一包桂花糕,糕屑落在彼此的衣襟上,像散落的星子。
沈知晚记得那包丑到不能直视的桂花糕是顾宁安亲手做的,她还笑她这小“炊饼”味道不错。 轿子突然一顿。
沈知晚猛地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那味道竟和妆奁里的布条一模一样。 天牢的石缝里渗进一缕灰白,顾宁安知道这是行刑前的最后一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