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空荡荡的,只有雾气在飘,浓得能拧出水来。他松了口气,刚要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个细细的声音,像含着糖说话:"叔叔,你看见我的糖了吗?"
王二柱猛地回头,只见雾里站着个穿蓝布褂子的小男孩,正是狗蛋!可他的脸白得像涂了粉,眼睛黑沉沉的,没一点光,嘴角还挂着丝黏糊糊的红,像刚吃过血。
"狗蛋?你咋在这?" 王二柱又惊又喜,往前凑了两步。
狗蛋没回答,只是伸出手,手心朝上。他的手冷得像冰,指甲缝里塞着槐树叶的绿渣,掌心里躺着颗糖,红得发黑,糖纸黏在上面,像层凝固的血:"我的糖掉了,叔叔帮我找找好不好?"
王二柱突然想起老烟袋的话 —— 槐娘最会变孩子模样骗人,谁要是碰了她给的糖,魂魄就会被粘在槐树上,变成她的 "孩子"。他猛地甩开狗蛋的手,举起斧头:"你不是狗蛋!你是槐娘变的!"
"叔叔咋知道?" 那孩子突然笑了,声音尖得像猫叫,眼睛里流出黑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我的糖可甜了,比灶糖还甜呢..."
王二柱闭着眼一斧头砍下去,斧头却劈在了空处,只溅起一片雾。再睁眼时,那孩子已经不见了,只有颗红糖果滚落在地,裂开的糖皮里露出些灰白色的渣,像烧过的纸灰。
他瘫坐在地上,冷汗把褂子湿透了。秀莲跑出来,看到这一幕,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拽着他往屋里拖,仿佛晚一步就会被雾卷走。
第二天一早,守林子的汉子们都倒在了树边上,睡得死沉死沉,怎么叫都叫不醒。老烟袋掐着他们的人中,好半天才有人哼唧一声,说昨晚听见个女人唱歌,调子软乎乎的,像在哄娃睡觉,听着听着就眼皮发沉,啥都不知道了。
"糟了!" 老烟袋一拍大腿,烟杆都折了,"这婆娘是想趁男人睡着,对村里的娃下手!"
他让各家各户把娃锁在家里,窗户都钉上木板。然后召集村里的老人,蹲在祠堂里商量对策。香案上的牌位被烟雾熏得发黑,供着的白面馒头不知啥时候少了一个,地上留着点碎渣,旁边还有个小小的脚印。
"只有一个办法。" 白胡子张老头用拐杖敲着地面,"槐娘是饿死的,给她上供,让她吃饱了,兴许就不害人了。"
老烟袋点头:"就这么办。备些吃的,再找件娃的衣裳,给她送去。"
村里人很快凑齐了供品:白面馒头、红烧肉,还有件红肚兜,是张婆婆连夜赶出来的,针脚歪歪扭扭,上面绣着个咧嘴笑的娃娃。
老烟袋带着几个老人往槐树林走,雾气比昨天更浓,走在里面像掉进了装满米汤的缸,连前后的人都看不清,只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啪嗒啪嗒" 踩在落叶上,像踩在碎骨头上。
到了老槐树下,他们把供品摆在石头上。老烟袋点燃三炷香,插在土里,烟顺着树干往上飘,像条细细的蛇:"槐娘啊,我们知道你苦,给你送吃的来了。你放过村里的娃,以后每年七月半,我们都给你上供。"
说完,他们对着老槐树磕了三个头,就匆匆往回走。王二柱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那红肚兜不知啥时候挂在了槐树枝上,被风吹得飘来飘去,像个光着身子的娃娃在荡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