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胜敏推开办公室门的一刹那,脊背就窜上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
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黏糊糊地糊在皮肤上。明明空调开得很足,冷风呼呼地吹着后颈,她却觉得闷热难当,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巨大蒸笼里,四面八方都是看不见的、带着窥探温度的视线。
啪!
巨大的声响在骤然寂静的空间里炸开,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那只花了她大半个月工资、用来撑场面的轻奢链条包,被她狠狠掼在光洁的办公桌上,金属搭扣与桌面撞击,发出刺耳的哀鸣。
邻桌的方兰被这动静惊得猛地抬起头。她的目光撞上江胜敏的,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刻意亲热,也没有丁点好奇或关切,只有一种……一种极力压抑却终究没能藏住的古怪。方兰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视线仅仅在江胜敏脸上停留了一秒,或许更短,便像被烫到般飞快地垂了下去。然而,就在那低头的一瞬间,江胜敏眼角的余光分明捕捉到方兰单薄的肩膀在极其轻微地、一耸一耸地抖动。
她在笑。
这个认知像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扎进江胜敏的神经末梢。她猛地站直身体,目光锐利如刀,扫向四周。格子间像一片片沉默的墓碑,那些平时或热情、或敷衍、或带着几分讨好跟她打招呼的同事们,此刻都深深地埋着头,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动作快得有些刻意。有人捂着嘴,肩膀可疑地抽动;有人盯着电脑屏幕,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还有人端着水杯,假装喝水,杯沿后露出的眼睛里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
他们在笑什么?
一股混杂着不安、羞恼和隐隐恐惧的情绪,在她心底疯狂滋长,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躁郁,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就在这时,人事部那个永远板着脸、声音刻板得像机器人的小李,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江胜敏,”小李的声音毫无波澜,平铺直叙,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姚总让你现在去一趟人事经理办公室。”他甚至没像往常一样加个“请”字。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开始发憷?不,那感觉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让她几乎窒息。姚理想?他找她?而且是去人事经理办公室?不是他的总经理室?无数个不祥的念头在脑中疯狂闪回,最后定格在早上办公室里那些诡异憋笑的脸孔上。她强作镇定,挺直背脊,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推开人事经理办公室厚重的木门,一股更加压抑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人事经理姓王,一个四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人,此刻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公式化的审视。
“坐。”王经理抬了抬下巴,指向桌前的椅子。
江胜敏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悄悄攥紧了裙摆。
王经理没说话,只是从桌上一摞文件里抽出一张纸,两根手指捏着,面无表情地推到她面前。那动作随意得像在推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