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话锋陡转,如同冰锥刺破气球,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轻佻和残忍:
“可这后二十年嘛……” 他拖长了尾音,目光放肆地扫过席间几个年轻靓丽的女宾,最终落回苏晚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笑容扩大,露出森白的牙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老子要尝遍这世间的百花!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各位叔伯,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轰——!”
苏晚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嗡鸣声淹没了所有的喧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裂开!周围那些暧昧的哄笑、长辈们略带尴尬的咳嗽、女宾们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都变成了模糊扭曲的背景。她清晰地看到婆婆周敏仪嘴角那抹一闪而逝的、洞悉一切的冷漠弧度。世界在她眼前旋转、崩塌,只剩下沈屿那张带着狷狂笑容的、无比英俊又无比可憎的脸,和他那句如同淬毒匕首般的话语,反复穿刺着她的耳膜:
“前二十年只爱你……后二十年尝遍百花……”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极致的冰冷和灼热在她体内疯狂撕扯。她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精美的瓷器娃娃,脸上那抹强撑的温婉笑容如同劣质的油彩,凝固、僵硬,然后寸寸碎裂剥落。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忍耐、所有为了孩子、为了两家体面而强撑的坚持,在这一刻被这句当众的、极致的羞辱彻底碾得粉碎!
痛吗?痛到麻木。恨吗?恨意如同岩浆在冰层下奔涌,却找不到喷发的出口。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会崩溃、会哭闹、会质问的那一刻,苏晚动了。
她没有看沈屿一眼,仿佛他只是空气中一团无关紧要的尘埃。她挺直了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梁,脸上所有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雪的平静。她缓缓地、异常清晰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刃上,却走得异常平稳。
她走向育婴师,伸出双臂,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重新将那个温热柔软的襁褓抱回自己怀中。婴儿似乎感受到母亲怀抱的紧绷和冰冷,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
苏晚低下头,脸颊轻轻贴上儿子娇嫩的脸蛋,汲取着那一点微弱的暖意。再抬起头时,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她抱着孩子,径直穿过死寂的人群,穿过那些惊愕、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走向宴会厅那扇沉重的、象征着体面与束缚的大门。
没有回头。
没有一丝留恋。
她的背影挺直、单薄,抱着孩子,一步一步,消失在门外走廊尽头那片辉煌却冰冷的灯光里。留下身后一片哗然和死寂交织的漩涡,以及沈屿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狷狂、却已隐隐透出一丝错愕和难堪的表情。
当晚,沈屿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气回到他们位于滨江壹号的顶层复式公寓时,迎接他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和空旷。
客厅里,那盏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水晶吊灯孤零零地亮着,投下惨白的光。昂贵的地毯上,清晰地留着大型家具被拖走的划痕和印记。原本摆放着苏晚心爱钢琴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块颜色稍浅的地板。酒柜空了半壁,他珍藏的那些名酒连同苏晚收集的水晶杯消失无踪。巨大的鱼缸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根水草在过滤器的水流中无力地飘荡。空气里,属于苏晚的、那清雅的橙花香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搬动后扬起的灰尘味和一种彻骨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