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介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贴着阿旺湿漉漉的、带着冰冷海腥味的头顶。黑暗中,他一遍遍地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别怕,阿旺…我们安全了…这里只有我们…” 他的手指穿过阿旺纠结湿冷的毛发,笨拙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它嶙峋的脊背,试图传递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少年压抑的呼吸和怀中生命痛苦艰难的喘息,以及外面世界永无止境的、愤怒的咆哮。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外面的雨势似乎小了一些,风声也不再那么凄厉。阿旺剧烈的颤抖终于慢慢平息下来,喉咙里那令人揪心的摩擦声也变成了低微的、疲惫的呜咽。它把自己更深地蜷缩进康介的怀里,小小的脑袋抵着康介温热的胸膛,寻求着庇护。康介感觉到腿上传来细微的、有节奏的震动,低头看去,在入口透进的微光里,阿旺闭着眼睛,似乎终于耗尽力气,沉入了不安的浅眠,只是那呜咽声还在睡梦中细微地持续着,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康介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点。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阿旺躺得更舒服些。狭小的空间里,少年和狗依偎在一起,像暴风雨后搁浅在孤岛上的两个生命,只有彼此微弱的体温,在岩石的冰冷中相互取暖。外面,大海依旧在呜咽。
夏日的太阳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慷慨地将炽热的光和汹涌的绿意泼洒向大地。蝉鸣是这季节永不疲倦的背景音,从浓密的梧桐树冠里倾泻而下,汇成一片汹涌的声浪。阿旺喉咙里那场风暴般的剧痛,在康介日复一日的照料和灯塔里那个风雨之夜的庇护后,终于缓缓平息,重新归于那低哑的常态。但它对康介的依赖和信任,却如同被雨水彻底浇透的种子,在盛夏的骄阳下迅猛生长,破土而出。
那个隐蔽的灯塔底层储藏室,成了他们无人知晓的秘密堡垒。康介从家里偷偷带来一张破旧的草席,铺在冰冷的地上。又搜罗了一个豁了口的陶碗,稳稳地放在角落,每天在里面换上干净的清水。阿旺很快把这里当成了真正的家。当康介推开那块沉重的石头,弯腰钻进来时,无论阿旺之前是在角落假寐,还是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都会立刻弹起来,尾巴像通了电的小螺旋桨,以惊人的频率和幅度摇晃着,几乎要带动它整个瘦小的身体飞起来。它不再满足于远远地迎接,而是直接扑到康介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湿漉漉的鼻子急切地蹭着康介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欢快而短促的“呜噜呜噜”声,虽然依旧沙哑,却充满了毫无保留的喜悦。
“好了好了,阿旺,别闹。”康介笑着,弯腰揉搓阿旺颈侧的毛发,那里摸上去似乎比以前多了一点点肉。阿旺便顺势躺倒,露出柔软的肚皮,四只爪子在空中惬意地蹬动,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康介,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快乐和依赖。
更多的时候,他们并不总待在灯塔里。康介喜欢带阿旺去海边。午后,阳光最毒辣的时候过去,海风会带来一丝凉意。康介坐在高高的、被晒得发烫的防波堤上,晃荡着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