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茅草屋顶漏了,破洞处悬着几缕灰白的草茎,冷风灌进来,带着一股湿重的霉味。一滴浑浊的雨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我的额头上,冰凉刺骨,顺着干瘦的脸颊滑落,留下一道蜿蜒的泥痕。我舔了舔同样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咸腥。

饿。

胃囊像个被反复揉搓又彻底掏空的口袋,紧紧贴着后背,每一次微弱的蠕动都牵扯出尖锐的痛楚。喉咙里火烧火燎,咽口唾沫都像是在吞砂砾。这具属于“林小草”的十四岁身体,虚弱得像是秋天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风一吹就会彻底飘零。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墙角那把豁了口的锈柴刀上。刀口处,沾着一星点凝固发白的油渍,那是昨天刮过野猪皮留下的最后一点荤腥痕迹。昨天?不,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这点油星,成了我和妹妹林小丫苟延残喘的最后念想。

我扶着冰冷的土墙,一点点挪过去。指尖触碰到刀柄,粗糙的木刺扎进皮肉,却感觉不到多少疼。我用尽全身力气,用指甲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刮蹭那一点珍贵的油花。刮下薄薄一层,指尖沾着那点微末的油光,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和动物脂肪腐败气息的味道瞬间在干涩的口腔里弥漫开来。胃猛地一阵剧烈抽搐,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生理性的厌恶排山倒海,可身体对热量的本能渴求却压过了一切。我用力闭上眼,强迫自己咽了下去。喉咙里像堵了一团冰冷的、油腻的破布。

就在这时——

“哐当!”一声巨响!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一脚踹开,撞在土墙上,震落簌簌的灰尘。

“林小草!你个懒骨头赔钱货!太阳晒屁股了还死挺尸!猪圈里的猪都比你有用!”尖利刻薄的咒骂声,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这个狭小破败的空间。大伯娘那张被生活磨砺得如同风干橘皮的脸,裹挟着门外凛冽的寒气,出现在门口。她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昨儿让你去后山砍的柴呢?连根毛都没见!想冻死我们一家子,好霸占这点破屋烂瓦是不是?丧门星!克死爹娘的扫把星!”

她身后,跟着她那两个半大不小的儿子,脸上带着一种看戏般的、混杂着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神情。

胃里那点可怜的油腥味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恶心感取代,喉咙口涌上一股酸涩的苦水。七天前,我还是国家农业科学院生物工程实验室的林薇博士,穿着无菌服,在精密的仪器和数据中寻找着改变世界的可能。一场实验室意外,再睁眼,就成了这个被唤作“林小草”的古代孤女。父母早亡,带着一个同样瘦弱、才五岁的妹妹林小丫,寄居在刻薄寡恩的大伯父篱下,活得不如一条狗。

“看什么看?死丫头!”大伯娘见我木然不动,更是火冒三丈,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狠狠戳向我的额头,指甲刮得皮肤生疼,“哑巴了?还不快滚去砍柴!今天不砍够三担柴,晚饭你和你那个小拖油瓶都别想!饿死拉倒!”

我的身体晃了晃,被她戳得向后踉跄,后腰重重撞在冰冷的土灶台上,痛得眼前发黑。

“姐…”角落里,传来一个细若蚊蚋、带着哭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