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半张化学实验报告。翻到背面,一行潦草的黑色字迹跃入眼帘:

**放学器材室。**

墨迹在“室”字那里被蹭花了一大块,模糊成一团,仿佛写字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胳膊。

下午放学的铃声刚响过,走廊里的光线就变得昏暗起来。老杨那盏昏黄的手电筒光束,像探照灯一样在走廊的尽头晃悠着。他沉重的橡胶鞋底碾过地砖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压迫感。这个退役的拳击手保安,似乎总能在祁焰闹出动静时“恰巧”出现。他的制服袖子照例挽到手肘,露出肌肉虬结、比许多学生大腿还粗的小臂。

我立刻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心跳如鼓。

“新来的。”手电筒刺眼的光束毫无预兆地打在我的脸上,让我瞬间失明了一秒。老杨的声音低沉沙哑,“西区仓库的灭火器检查过了?会用了吗?”

我眯着眼,艰难地适应着强光,摇了摇头。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突然从裤兜深处摸出一张泛黄卷边的旧照片,飞快地塞进我手里。

相纸很薄,边角磨损得厉害。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小学校服的小男孩,瘦骨嶙峋,孤零零地蹲在阴暗的墙角,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作业本。男孩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但那种浓重的无助感几乎要穿透相纸。照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三年A班 23号**。

“他爸昨天又来学校了。”老杨凑近了些,呼吸间带着浓重的劣质烟草气味,声音压得更低,“在校长室看见你档案的时候,当场摔了个茶杯。”

我的心猛地一沉。午休的铃声就在这时尖锐地炸响,刺破了走廊的寂静。

就在我低头看照片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从我背后伸过来,一把将照片抽走!祁焰的指节冰凉,甚至擦过了我的耳尖。他对着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眯着眼端详那张童年照,下颌线绷得死紧。突然,他的喉结狠狠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什么翻涌的情绪硬生生咽回去。

“老东西话真多。”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话音未落,只听“嗤啦”一声,那张承载着不堪过往的旧照片被他从中间撕成两半,然后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他转身离开时,校服领口因为动作幅度而滑开了一瞬,我清晰地看到他锁骨下方,一块颜色浅淡却形状清晰的烫伤疤痕——像半片枯萎蜷曲的叶子。

周子谦的座位空了一整天。放学后,我在最里面那个隔间的女厕所找到了他。他正蹲在地上,用一把美工刀的刀尖,极其专注地、一下下刮着校牌上沾着的顽固红漆。碎裂的镜片将他惊惶不安的眼睛分割成无数个扭曲的碎片。他左手手背上那块被楚瑶反复蹂躏的旧烫伤,因为长时间泡在洗刷的水里,边缘已经泛白肿胀。

“楚瑶在查昨天是谁告的密。”他头也没抬,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突然,他手中的刀尖猛地用力戳进隔间的木质门板里,发出“笃”的一声闷响。“你那天……不该出声的。”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沉重的绝望。

走廊里传来高跟鞋踩踏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我们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那脚步声在厕所门口停顿了一秒,仿佛在倾听,然后才渐渐远去,消失在楼梯口。周子谦紧绷的肩膀这才松懈下来一点。他警惕地看了看门口,然后飞快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塞进我手里。那个小小的塑料外壳上布满了透明胶带修补的痕迹,看起来饱经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