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龛占据了屋子正中最显眼的位置,上面供着一块蒙着红布的神主牌位,牌位前的铜香炉里,赫然插着三炷香!
但那香插得极其怪异,并非两短一长,而是两长一短!更骇人的是,那三炷香燃烧的速度快得惊人,香头积着长长一截灰白的香灰,却不见红火,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疯狂吸食着。这种插法,在乡间被称为“倒头香”,是给死人上供或者引鬼用的!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我牙齿都开始打颤。
“三奶奶…这香…”我指着那诡异的香炉,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三奶奶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到神龛旁,伸出枯树枝般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拂过香炉的边缘。她再次咧开嘴,露出所剩无几的几颗焦黄牙齿,那笑容在昏黄摇曳的油灯光下显得阴森无比。
“请神,要心诚。”她的声音像是从一口枯井里飘上来,“规矩,一步都不能错。错一步…”她浑浊的眼珠转向我,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请来的,可就不是保家仙了。”
她不再看我,转身走向屋角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大木箱。她费力地掀开箱盖,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里面摸索着掏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件颜色极其鲜艳、刺眼的萨满神衣。大红的底子,上面用金线和彩线绣满了各种扭曲盘绕的蛇、虫、鸟、兽的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图案仿佛活了过来,蠕动着,散发出一种原始而邪异的气息。
三奶奶开始慢慢地,一件一件地往自己身上套那件沉重的神衣。动作迟缓而僵硬,像是在给一具尸体穿上寿衣。神衣上缀满了铜铃和铜镜,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而沉闷的撞击声,在这死寂的屋里,如同某种不祥的丧钟。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全身。我想逃,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爷爷那张蜡黄绝望的脸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双被“黄眼睛”吓得失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强迫自己站稳。不能走!爷爷的命,赌上了!
三奶奶终于穿戴完毕。那件沉重鲜艳的神衣套在她枯瘦佝偻的身体上,显得无比怪异和突兀,像一具披着华丽戏服的骷髅。她缓缓转过身,面向神龛。昏黄的灯光下,她那张皱纹纵横的脸被神衣鲜艳的色彩映衬得更加灰败诡异。
她拿起神龛旁的一面蒙着兽皮的单面神鼓,鼓帮上系着几根褪色的红布条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铜铃。另一只手拿起了一根弯曲的、油光发亮的鼓鞭。
“咚!”
鼓声猝然响起,沉闷得像是敲在了一口朽木棺材上,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整个屋子似乎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三奶奶枯瘦的身体随着这声鼓响,猛地一挺!先前那老迈佝偻的姿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异的、充满爆发力的僵硬。她开始跳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舞蹈。
她的动作完全违背了常理!四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甩动、踢踏。脖子像没有骨头似的左右甩动,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向上翻起,几乎只剩下惨白的眼白。那件沉重的神衣在她身上疯狂地旋转、飞舞,铜镜反射着油灯跳跃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无数光怪陆离、疯狂舞动的影子。铜铃和铜镜随着她癫狂的动作发出密集而混乱的撞击声,叮叮当当,哗啦哗啦,混合着她喉咙里发出的、不成调的、仿佛野兽低吼般的“嗬…嗬…”声,形成一种令人头皮炸裂、心胆俱裂的噪音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