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鸡蛋呢?我的呢?怎么没有了呀?!”张强的手指关节“笃笃笃”不停地敲着桌面。
“我一个都没吃呀,”张强还在喋喋不休,“我不该吃吗?!”
“你侄子来这几天,吃了多少?啊?!”他突然爆发了,
“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老子辛辛苦苦挣的钱买的!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拿‘我的’东西去填你娘家的窟窿?你嫁过来是吃白饭的吗?!这里的一针一线都是‘我’的!搞清楚你的身份!”
“我的”… “我的”… “我的”…
林晚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着,心中一片冰凉。
不是“我们的家”,是“他的地盘”。
从苏北水乡到康川山城,一千多公里,她以为跨越的是距离,
却原来只是从一个“家”,走进了一个用“我的”划定的牢笼。
1.
康川山城的空气总是湿漉漉的,带着股散不掉的霉味。
林晚晾在阳台的衣服,三天了,摸上去还是潮的。
张强和他妈说着本地话,语速快得像炒豆子,林晚只能勉强听懂几个词。
他们围着小方桌吃饭,话题绕着村里的闲事、地里的收成,偶尔夹杂着她听不懂的笑话发出的哄笑。
林晚低着头安静地扒着碗里的饭,不知道如何插嘴。
碗是张强家的碗,筷子是张强家的筷子,连她坐着的板凳,也刻着张强他爸的名字。
饭桌上,张强妈夹了一筷子腊肉给儿子:“多吃点,累了一天。”
腊肉的咸香钻进林晚鼻子,她碗里只有几片青菜,没有人问她合不合口味。
她想起离开苏北那天,母亲偷偷塞给她的红糖,用油纸包了好几层,小声叮嘱:“想家了,就冲碗红糖水喝。”
那红糖早就吃完了,那点甜味也早已不记得了。
吃完饭,收拾洗刷完之后,林晚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剥着毛豆,指甲被豆荚的汁液染得墨绿。
张强和他爸在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战争片,炮火轰鸣。
林晚那剥豆子的“倏倏”声音被彻底盖过。
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山连着山,山外还有山,大山把她和熟悉的一切彻底隔开。
只有偶尔飞过的鸟,能越过那屏障。
她呢?她被困在了这“我的”地盘里。
“鸡蛋又涨了五毛。”张强把一小筐鸡蛋递给林晚,语气像是通知,也像是责备,
“省着点用,一天最多两个。”
林晚接过筐子,她想起了苏北老家,在那里鸡蛋从来都是敞开了吃的,母亲会用自家母鸡下的蛋给她做嫩滑的鸡蛋羹,撒上葱花和香油。
她试着给张强煎过一个溏心蛋,金黄透亮,小心翼翼地端上桌。
张强用筷子戳破蛋黄,蛋黄淌了一盘子,他皱皱眉:“这半生不熟的,糟蹋东西。”
后来,林晚就只做全熟的了。
有一次,隔壁新住进来的小媳妇来借盐,林晚看她脸色不好,顺手把刚蒸好的鸡蛋糕分了一半给她。
小媳妇推辞不过,红着脸道谢走了。
张强回来知道了,脸拉得老长:“自家的东西别瞎显摆,谁知道人家怎么想?回头都来占便宜。
林晚没吭声,低头继续切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沉闷的“笃笃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