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日女儿……离家园……”

“好比那……离娘肉……剜心肝……”

林晚听着那古老的调子,心神被这带着哭腔的颤音深深触动。

林晚握着手机,静静地听着,却早已泪流满面。

这不是哀泣,是无数女性命运的回声!

她的疼,陈阿婆懂;这歌声里藏着的,那些没名没姓的女人也都懂。

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歌声停了,林晚哽咽着开口:“阿婆…… 您再唱一遍成不?我…… 我想录下来。”

“唉,傻丫头,哭嫁歌有啥好录的……” 陈阿婆叹了口气,却还是依了她,又断断续续唱了起来。

林晚赶紧按了手机录音键,小心的把这歌调存进了手机里。

过了几天,李梅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她嫁在邻市,坐了两个多钟头大巴,手里拎着一兜子水果,人还没跨进院门,大嗓门先亮开了:“林晚!林晚!我来看你啦!”

见林晚比在康川时瘦了不少,脸上堆着愁绪,李梅笑容一下子收了起来。

她在院里的小板凳上坐下,拉着林晚的手。

“那王八蛋还缠着你?” 李梅咬着牙问。

“嗯,电话没断过,不是骚扰就是威胁。” 林晚点点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波澜。

“狗改不了吃屎!” 李梅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别怕!他要是敢跑到苏北来闹,咱就报警!我帮你找人!”

她剥了个橘子,塞一半给林晚,自己嚼着另一半,忽然像是想起啥,压低了声音:“对了,跟你说个事。就是上回我跟你提过的那个老乡,王秀芹,嫁到赣南那个,还记得不?” 林晚点了点头。

李梅上次提过一嘴,说她也过得不太好。

“唉!”李梅重重叹了口气,橘子也不甜了,

“前两天跟她打电话,哭得不行。她妈在老家摔断了腿,急着筹钱做手术。她跟她老公商量,想寄五千块钱回去。你猜那狗东西说啥?”

李梅模仿着那男人的腔调,带着刻薄的讥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弟弟呢?让你弟弟出!老子的钱是养你和儿子的,不是填你娘家窟窿的!’ 就为这,两人吵起来,那混蛋……那混蛋动手打了她!脸都打肿了!”

“五千块啊!又不是五万!救命的钱都不给!还打人!”李梅气得胸口起伏,“秀芹躲在厕所里给我打电话,哭得喘不上气,说真想一头撞死算了!你说,这叫什么日子?!”

林晚静静地听着,手指下意识的用力捏了捏橘子瓣。

王秀芹……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困在不同的“壳”里,因为同样卑微的诉求,遭受着同样的羞辱和暴力。

“我的”地盘,“我的”钱,“我的”鸡蛋……无数个“张强”的脸孔在她眼前重叠、晃动。

李梅还在愤愤不平地骂着。

林晚却慢慢抬起头,看向堂屋桌子上摊开的那个笔记本。

笔记本的旁边,是她的老式手机,里面存着陈阿婆那哭嫁歌录音。

她心底升起了一个模糊却强烈的念头。

原来,她不是唯一那颗被摔碎的“鸡蛋”。

原来,有那么多“鸡蛋”,散落在不同的角落,承受着相似的碾压。

原来,那古老的哭嫁歌,不仅是悲鸣,更是连接她们这些“离娘肉”的、无声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