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山鬼索命

山风像冰凉的手指,一遍遍摩挲过吉普车蒙尘的车窗。窗外,墨汁般浓稠的夜淹没了起伏的山峦,只有车前两道昏黄的光柱,执拗地劈开黑暗,在坑洼泥泞的土路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一处深坑,车身猛地一沉,车窗外,一张惨白的圆形纸钱,被气流卷着,“啪”地一声死死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上,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

李焕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指尖残留的烟味早已被山间湿冷的空气冲散,只剩下一种挥之不去的滞涩感。七天,三条命。山鬼索命?他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冷笑。挡风玻璃上,那张纸钱固执地粘附着,在车灯的映照下,透出一种死寂的白。

车灯终于刺破村口的黑暗,像两柄钝刀划开朽坏的幕布。月牙村蜷伏在夜色里,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没有寻常山村该有的犬吠,没有昏黄的灯火,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压在胸口,吸进去全是浸骨的寒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纸钱焚烧后特有的呛人灰烬味。村口歪斜的老槐树下,几点猩红的香头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如同鬼魅窥伺的眼睛。

车刚停稳,村口那扇破败木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拉开。一个矮壮的身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带着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像一头受惊的野兽撞在冰冷的车门上。

“干尸!活了!活了!”嘶哑的嚎叫撕裂了死寂。是王老七,村里的光棍酒鬼,此刻他脸上糊满了泥浆和涕泪,眼珠惊恐地暴突着,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死死抓住车门把手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祠堂!祠堂的干尸…跑出来了!杀…杀人了!赵木匠!赵木匠完了!”他语无伦次,手指痉挛地指向村子深处祠堂那模糊而阴森的轮廓。

李焕推开车门,一股带着酒气和土腥的冷风灌了进来。他一把按住王老七剧烈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哪个祠堂?看清楚是什么干的?赵木匠在哪?”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王老七的恐惧,直刺那混乱的核心。

“就…就山脚,周家老祠堂!”王老七牙齿咯咯打颤,声音带着哭腔,“眼窝子…空的!全是黑窟窿!走路…咔啦咔啦响…跟…跟劈柴似的!”他猛地打了个寒噤,似乎那“咔啦”声还在耳边回荡,“赵木匠…在他家院子…血…全是血啊!”他最后的声音扭曲变形,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腿一软,顺着车门瘫滑下去,蜷缩在冰冷的泥地里,只剩下粗重恐惧的喘息。

2 干尸惊魂

“张所,看着他!”李焕对刚从后面警车下来的、脸色同样煞白的派出所长老张低喝一声,人已如离弦之箭,拔出手枪,“哗啦”一声顶上膛火,朝着王老七所指的方向,赵木匠家,猛地冲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血腥味。浓得发腻,粘稠得如同实质,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像一张无形的网,兜头罩下。它粗暴地盖过了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微涩,带着铁锈般的死亡气息,直冲鼻腔。李焕的脚步在赵木匠那破败院门前猛地顿住,手电筒的光柱像一柄利剑,劈开院门的黑暗,精准地钉在院子中央那片触目惊心的深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