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算珠惊雷
淮安府，漕运总督衙门深处，算珠碰撞的清脆声是唯一的旋律，单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空气里弥漫着陈年账册的霉味与新墨的微涩。沈砚埋首于堆积如山的簿册中，指尖在算盘上飞舞，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他不是在“打”算盘，更像是在与它对话，每一个数字在他脑中跃动、组合，揭示着隐藏在墨迹之下的河流脉络——白银的河流，粮食的河流，权力的暗流。
他是这庞大帝国经济命脉上一个最不起眼的铆钉，一个总督府外库的账房。旁人眼中枯燥的数字，于他却是鲜活的世界。他能“听”到数字的呼吸：一笔正常的损耗，其波动如平缓的溪流；一笔虚高的开支，则像突兀的尖啸；而完美的假账…在他耳中，是死寂的坟墓，毫无生机。
这份天赋曾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看破不该看破的账目，招致权贵追杀。是老算盘——一个曾在漕帮算尽风云，后厌倦倾轧而隐退的老者——救了他，收他为徒，教他藏锋敛锐，告诫他：“算学通天，人心难测。算得清账，未必算得清命。” 于是，沈砚甘愿蛰伏于此，只求在数字的纯粹中，寻一方安宁。
安宁，在嘉靖三十八年的初夏，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彻底撕碎。
“劫…劫银啦！库…库银被劫了！！” 报信的兵丁连滚带爬冲进签押房，面无人色。
死寂。随即是总督周廷玉震怒的咆哮，几乎掀翻了屋顶：“百万两！整整一百万两漕银！就在本督眼皮底下！守卫都是死人吗？！查！给我查！查不出来，尔等提头来见！”
总督府瞬间被肃杀之气笼罩。守卫森严的甲字库，厚重铁门洞开，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缕若有似无的异香和散落地上的几枚制式弩箭。百万雪花银，如同被鬼魅摄走，不留一丝痕迹。
沈砚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震得指尖一颤，一颗算珠脱框而出，滴溜溜滚落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他弯腰拾起算珠，冰凉沁骨。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混乱的数字在尖叫、碰撞。这不是结束，是风暴的开始。
第二章 钦差与冰眸
风暴的中心，很快驾临。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的心腹，钦差大臣曹无赦，带着东厂番子和一股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抵达淮安。他面容清癯，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扫过之处，人人自危。
查案雷厉风行，手段酷烈。总督府上下，从库大使到守备军官，但凡沾点边的，都被扔进了诏狱。惨叫声日夜不绝。曹无赦像一台精准的机器，只问结果，不问过程。他需要一个替罪羊，更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将这把火烧得更旺、烧向更多人的引子。
沈砚也被卷了进来。曹无赦需要核对所有与甲字库、近期漕银转运相关的账目，寻找蛛丝马迹。总督府的账房们战战兢兢，效率低下。有人“无意”中提到了外库那个沉默寡言、但算账快得邪乎的沈砚。
于是，沈砚被带到了曹无赦面前。阴冷的签押房里，曹无赦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沈砚。“听说，你能让账本说话？”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