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垂首：“小人只是算得快些。”
“快？”曹无赦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本官要的不是快，是‘真’。找出那笔银子，找出是谁在背后捣鬼。否则…”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淹没在诏狱方向隐约传来的又一声惨叫里。
沈砚别无选择。他再次沉入数字的海洋，只是这次的海水，冰冷刺骨，暗藏杀机。他负责核对近三个月所有经手甲字库物料的采买、仓储、转运记录。海量的数字在他脑中流淌、过滤。
突然，他的指尖在算盘上猛地一顿！几笔来自“丙字三仓”的“例行鼠耗”记录，数字看似合理，波动也在范围内，但在他“听”来，却异常刺耳！像用钝刀刮过生铁，虚假得令人作呕。丙字三仓，存储的是桐油、生漆等物，与漕银何干？为何这里的“鼠耗”频率和数额，在案发前半月，出现了极其精妙的、符合某种规律的异常波动？这波动，与一份关于“甲字库外墙修缮”的物料调拨单，隐隐呼应！
这不是巧合！这是精心设计的信号！有人在利用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损耗”数字，传递信息，协调行动！
他强压心头的悸动，不动声色地将疑点记下。抬头时，目光撞进了一双眼睛。
签押房角落，一个正在誊抄文书的女子。她穿着总督府低级文吏的青色袍服，身姿却挺拔如修竹，墨发一丝不苟地绾着，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脖颈。她的脸很美，却像冰玉雕琢，毫无生气。唯有那双眸子，幽深如寒潭，此刻正静静地看着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砚认得她，新来的文书，名叫苏璎。据说字写得极好，人也极冷。
沈砚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不是因为她的美，而是那双冰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与他“听”到异常数字时相似的…警觉？他迅速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
第三章 算弦惊魂
沈砚的发现，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曹无赦那里激起了波澜。曹无赦立刻派人秘密控制了丙字三仓的仓大使和负责外墙修缮的工头。严刑之下，工头熬不住，招了：修缮是幌子，他们在墙内预设了隐秘的机括通道。而仓大使则交代，那些异常的“损耗”记录，是有人胁迫他做的，每次记录异常数字后不久，就会有一笔银子悄悄塞进他家的灶膛。
线索指向了城外一家名为“顺风”的船行。这家船行背景模糊，据说与江湖上的“海沙门”有染。海沙门，盘踞在运河入海口附近，以走私盐铁、控制沙船起家，势力不小，与官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曹无赦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海沙门？很好！一只足够分量的替罪羊，还能顺藤摸瓜，看看背后有没有更大的鱼（比如盐枭，或漕帮的对手）。
他决定亲自去“顺风船行”探探虚实，并带上了沈砚——这个账房的眼睛，或许能发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顺风船行坐落在运河边的一个偏僻码头。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一进入内部，沈砚就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气、劣质烟草味和一种说不清的戾气。来往的伙计眼神闪烁，步履沉稳，绝非普通脚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