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娇适时地发出一连串更加剧烈的呛咳,咳得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要把心肺都呕出来。她虚弱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中满是痛苦和茫然,仿佛刚刚才被巨大的动静惊醒,气若游丝地断断续续道:“业……业儿……回……回来了?……吵……吵得娘……头疼……心口……闷得慌……”
她艰难地喘着气,枯瘦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碰碰儿子,却无力地垂下,落在锦被上,恰好盖住了腕上那串冰凉的紫檀佛珠。
王振业看着母亲这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再想到自己一进门就看到的“孝子贤媳”的闹剧,心头的怒火和悲凉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转身,对着地上跪着的王振邦和一旁噤若寒蝉的赵月娥、刘氏,从牙缝里挤出冰冷彻骨的字句:
“母亲需要静养!都给我滚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再来寿安堂打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月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库房钥匙,庄子的账册,都给我封存好!没有母亲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若让我知道有人敢阳奉阴违……”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森然的杀意,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赵月娥和王振邦如蒙大赦,又惊又惧,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哪里还敢提半个字。
房门被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混乱。
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浓重的药味重新占据了主导。
王振业疲惫地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看着母亲苍白衰败的病容,眼神复杂,有痛心,有忧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他低声道:“母亲,您……您方才对二弟说的那话……” 他指的是让王振邦接管账册钥匙的事。
李凤娇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微微侧过头,浑浊的目光看向长子,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哀伤。她喘息着,声音微弱而断续,带着一种老人特有的、仿佛被病痛磨掉了所有心气的认命感:
“娘……老糊涂了……病得……脑子都不清楚了……看着你媳妇……管家辛苦……老二……又总在眼前晃……就……就顺嘴那么一说……谁知道……就闹成这样……” 她吃力地抬起手,无力地摆了摆,像是要驱散什么,“罢了……罢了……这个家……娘是……管不动了……也……看不明白了……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她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深陷的眼角缓缓滑落,没入花白的鬓发里。那泪水,是原主残留的悲哀,也是她此刻最好的武器。
王振业看着母亲绝望的泪水,听着她心灰意冷的低语,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紧紧握住了母亲那只冰凉枯瘦的手。
“母亲,您别多想,好好养病。这个家,有儿子在。”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凤娇没有再说话,只是闭着眼,任由泪水流淌。捻动佛珠的手指,在被子的掩盖下,极其轻微地、坚定地,又捻过了一颗冰冷的珠子。
3 女儿的好亲事?
寿安堂仿佛被侯爷王振业的怒火彻底冰封了。一连几日,除了按时送药送饭、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的丫鬟婆子,连赵月娥和王振邦夫妇的影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里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