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饭桌上一片死寂,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边的轻响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陈小六喝了几口稀粥,胃里非但没暖起来,反而更空了。他放下碗,摸出别在腰带上的旱烟杆和烟袋锅。黄铜的烟锅头在昏暗的光线里泛着微光。他慢吞吞地捏了一小撮焦黄的烟丝,按进烟锅里,手指有些发颤。

“家里……还好?”他干巴巴地问,声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刘雨欢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几乎埋进碗里。过了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嗯。”

陈小六不再问了。他划着火柴,凑近烟锅,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呛得他闷咳了两声,却压不住心口那股不断翻腾、越烧越旺的焦灼和猜疑。那三百块钱的影子,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日子像村口那条浑浊的小河,无声无息地淌过去。刘雨欢确实手脚勤快,洗衣、做饭、打扫屋子,样样都做,只是沉默得像块石头。陈小六早出晚归,扛着锄头下地,侍弄那几亩薄田,或是去后山砍柴。每次回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装作不经意地,用鞋尖蹭蹭墙角那块土坯砖的边缘。一次,两次……那块砖缝的松动感,越来越明显了。

心里的窟窿,也跟着越来越大。

这天傍晚,陈小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远远看见自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顶上,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又细又淡,还没升多高就被山风吹散了。他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刘雨欢正蹲在灶膛前添柴火。跳跃的火光映着她半边脸,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灶膛里燃烧的火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抽离了。

陈小六没出声,放轻脚步绕到屋后。他蹲在灶屋后墙那个小小的通风口下方,透过砖石的缝隙,刚好能看到灶膛口那片光亮的区域。他屏住呼吸。

灶膛里的火苗正旺,发出噼啪的轻响。刘雨欢添完最后一把柴,站起身,左右飞快地扫视了一眼。院子里空无一人。她迅速地从贴身的旧棉袄内兜里摸出一小片折得方方正正的纸,犹豫着,指尖微微颤抖。她咬着下唇,盯着那跳跃的火焰看了几秒钟,仿佛在与什么无形的力量做最后的挣扎。终于,她猛地一闭眼,手腕一抖,那片纸被她飞快地扔进了灶膛深处滚烫的余烬里。

火焰贪婪地卷上来,瞬间吞噬了那薄薄的纸片,只留下一点焦黑的边缘,转眼也化为了灰烬。

陈小六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肉里。那是什么?汇款单?欠条?还是……别的什么?他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血液冲上头顶,嗡嗡作响。三百块!还有那四千八百块的彩礼钱!一个可怕的、冰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心:他陈小六,怕是真的被王婆子那老虔婆,用个“便宜媳妇”给骗了个底儿掉!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

“哐当”一声巨响,腐朽的木门板狠狠撞在土墙上,震落簌簌的灰尘。三个流里流气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刀疤脸,敞着怀,露出胸口狰狞的刺青,眼神像刀子一样剐在刚惊慌失措站起来的刘雨欢身上。

“哟,刘雨欢,小日子过得挺美啊?”刀疤脸咧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声音粗嘎难听,“哥几个大老远跑来喝喜酒,新娘子连杯茶都不给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