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铁锈与檀香混合的诡异气味。肃杀,冰冷,不容置疑。这里是即将举行神圣牺牲的祭坛,更是一个巨大的、只为一人准备的囚笼。

囚笼的中心,是祭坛顶端,那暗红阵图的核心漩涡旁。

云璃身着一件宽大得极不合身的素白麻衣——那是凡俗间最粗糙的裹尸布所改制。麻衣空荡荡地挂在她纤细的身体上,衬得她愈发瘦小脆弱。一头乌黑的长发失去了簪子的束缚,散乱地披在肩上,遮住了她大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她双手环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如同一个被遗弃在风雪中的孤儿,坐在那深邃漩涡的边缘,距离那无声吞噬光线的黑暗,只有咫尺之遥。

她微微仰着头,失神的双眼透过散乱发丝的缝隙,茫然地望着天空。

天穹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景象。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口,正一点点吞噬着那轮本该高悬中天的烈日。日轮的一侧,已经被侵蚀出一块巨大的、不断蔓延的漆黑缺口。残存的光线变得惨淡而扭曲,给整个天地镀上了一层病态昏黄的光晕。这就是“噬日”,传说中天道法则出现短暂紊乱、阴阳逆乱的时刻。

噬日之刻,就是献祭之时。

云璃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十日,她如同活在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里。她被恭敬地“请”到了这座被重兵把守的祭坛之上,名义上是沐浴天恩,静待天命。实则如同囚徒,与外界彻底隔绝。那些平日里对她和颜悦色的长老、师兄师姐,目光触及她时,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物品般的漠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于摆脱某种负担的轻松。

她试图寻找师尊。

那个曾在她每一次跌倒时将她扶起、在她每一次迷茫时为她解惑、在她眉心被烙下冰冷印记时却一言不发转身离去的师尊。

然而,每一次的求见,都被守在祭坛阶梯口的执事长老,用一种公式化的、毫无温度的语调挡回:“道种当静心斋戒,以待天命。真人正为天下苍生筹谋,无暇分身。”

“为天下苍生筹谋……”云璃在心底重复着这句话,一股冰冷的苦涩从喉头蔓延开来,几乎让她窒息。筹谋什么?筹谋如何将她送上祭坛,如何将她抽骨剥髓吗?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环抱着膝盖的双手。这双手曾经能轻易引动天地灵气,绘制出玄妙的符箓,此刻却只能徒劳地紧紧攥着粗糙的麻衣,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眉心的那道金色“敕”印,在这昏黄的天光下,不再有神圣之感,反而像一道丑陋的枷锁,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天命”的残酷。

她体内的天生道体,那曾经让她引以为傲、被所有人赞颂的天赋本源,此刻却成了最大的恐惧源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噬日”的临近,随着祭坛上那暗红阵图的逐渐激活,她体内的道骨在不安地躁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力量的召唤,又仿佛预感到了自身即将被剥离的命运,一丝丝灼热而撕裂般的隐痛,开始从她脊椎深处蔓延开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难以忍受。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她齿缝间溢出。她蜷缩得更紧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额前的乱发,贴在冰冷的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