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我端着晾好的糖块出来。 巷子里只剩宝马车的尾气。 混着薄荷香打了个旋。

门槛边多了袋水泥。 还温乎着。 旁边摆着个搪瓷缸。 插着几枝野薄荷。 根须上的泥还没干。

巷尾阿婆摇着蒲扇出来。 "那后生仔。" 她往我手里塞了块绿豆糕。 " 蹲你家墙根看你熬糖。 看了半钟头。 嘴里还嚼着啥。 咯吱咯吱响。"

我捏起块薄荷糖。 含进嘴里。 凉意炸开的瞬间。 忽然想笑。

这人穿得那么周正。 兜里的薄荷糖。 怕是早化得只剩甜味了吧。

第二章

天刚蒙蒙亮。 巷口王大爷的豆浆摊 "咕嘟" 响。 铜锅煮着黄豆,腥甜气漫过青石板。 我正搅着糖稀,长柄勺刮得锅底 "哗啦" 响。 薄荷的凉苦飘出去,和豆浆香撞个满怀。 缠成一团,倒像阿婆织的花毛线,怪亲的。

后颈黏着点糖霜,是昨晚熬糖时蹭的。 这会儿被晨风吹得凉丝丝,像只小手在挠。 爷爷说这是糖神在打招呼,得赶紧开工。 我往灶膛添了块柴,火星 "噼啪" 跳出来。

铺子的木门 "吱呀" 一声,铁插销磨得发亮。 准是阿婆来讨糖,她总说含着糖晨练,腿不酸。 我头也没回,手里的铜勺转得更快。 "早。" 这声音撞在锅沿上,颤得糖稀都晃了晃。 不是阿婆那口带点卷舌的方言。

手一抖,薄荷汁溅在灶台上。 亮晶晶的一小片,像碎了的月牙儿。 抬眼时,陆驰的白球鞋正踩在青石板的水洼里。 裤脚卷到膝盖,沾着的水泥灰被露水浸成了深灰。 跟昨天那身笔挺西装比,像换了个人。

他蹲在竹匾边,盯着刚晾的糖块。 阳光斜斜切过他发顶,一根白发特别扎眼。 像我往芝麻糖里撒的白糖粒,突兀得让人揪心。 想起昨天他填台阶时,手背暴起的青筋。 这人,怕不是也熬了不少夜。

"昨天的水泥。" 我扯过抹布擦灶台,粗布蹭得瓷砖沙沙响。 "谢了啊。" 他抬头时,眉骨的疤在光里闪了闪。 "台阶还晃。" "得再填点砂浆。" 尾音软乎乎的,像化到一半的糖。

铜勺在锅里转着圈,薄荷香裹着他身上的皂角味。 比上周那股写字楼消毒水味,顺鼻多了。 他忽然往帆布包摸,我心猛地一提。 别又是文件。

"咔嗒" 一声,铁盒子开了。 里头装着些碎玻璃,边缘磨得圆圆的。 "捡的。" 他捏起块蓝玻璃,对着光看。 "你铺子里的窗玻璃。"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手背上投下片蓝影。 像爷爷养的蓝孔雀开屏时,掉在地上的羽毛。

我忽然想起台风天,那扇蓝玻璃碎在地上的脆响。 当时我蹲在碎片里哭,爷爷说 "碎了就碎了,人心别碎"。 他怎么知道我心疼这个?

"想给你镶回去。" 他把玻璃摆成一排,像在拼糖画。 "但不会。" 耳尖红得像被糖锅烫了。 我往灶膛添柴,火苗 "腾" 地窜起来。 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抖了抖,像块快化的糖。

"这糖。" 他指着竹匾,手指蜷了蜷。 "能放玻璃罐里不?" "办公室空调太干。" "想闻点凉的。"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跟他递文件时的硬气判若两人。

从柜里翻出爷爷腌桂花的玻璃罐,罐口有道裂纹。 装糖时,指尖碰在一块儿,热烘烘的。 像两块刚从糖锅里捞出来的糖,黏得不想分开。 "送你的。" 我转身搅糖稀,耳根准红透了。 "抵水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