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快亮时,院外传来扫地声。陈岸探头一看,是个挎着竹篮的老太太,正用扫帚清扫墙根的落叶,竹篮里装着把小剪刀和喷水壶。

“小伙子,你是老陈家的吧?”老太太抬头时,陈岸看到她眼角的痣——和母亲相册里一张“邻居合影”里的阿姨一模一样,“你爸年轻时常来这,跟阿栀姑娘在花前坐着,能聊一下午。”

“您认识阿栀?”

“咋不认识,”老太太放下扫帚,往栀子花丛里撒了把肥料,“阿栀眼睛不好,见风就流泪,总揣着个药瓶。你爸走那天,她抱着这盆栀子追火车,跑丢了一只鞋,药瓶摔在铁轨上,碎了一地……”

陈岸的心猛地一揪,看向那个褪色的药箱。打开箱子的瞬间,一股陈旧的药膏味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瓶眼药,标签上的字迹模糊,却能认出是治疗“迎风流泪”的老牌子,最底下压着张处方单,日期是1985年3月12日,医生签名处写着“给林阿栀,左眼干涩加重”。

“她等了你爸五年,”老太太叹了口气,“后来听说你爸结婚了,就把自己关在院里,天天给栀子浇水,说‘花在,人就该在’。三年前冬天,她在院里扫雪时摔了一跤,就再没起来……”

鞋里的声音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有人在哭,又像在笑,混乱成一团:“……我收到她的信了……在边境的猫耳洞⾥,信被雨水泡得只剩半张,她说‘建军,我不怪你’……可我回不去了啊……部队整编,我被调去守仓库,写好的信全被扣了,等我能请假时,她已经……”

陈岸蹲在栀子花丛前,轻轻抚摸那朵含苞待放的花苞。花瓣上沾着颗露珠,像滴没落下的眼泪。他突然明白,父亲不是不爱说话,是把话都酿成了栀子花香,藏在岁月里,一吹就散,却从未消失。

第四章:旧皮箱里的三十七封信与母亲的秘密

从老巷回来后,陈岸翻遍了家里的储藏室,终于在衣柜最底层找到了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皮箱——正是他小时候看到的那只,锁孔已经生锈,他用父亲的旧钥匙捅了半天,才“咔嗒”一声打开。

箱子里铺着块褪色的红布,上面摆着三沓东西:一沓牛皮纸信封,一沓泛黄的照片,还有个用红绳捆着的铁皮盒。

信封上的邮戳从1980年延续到1985年,收信人都是“陈建军(收)”,寄信人地址是“老巷37号院”,右下角都画着朵小小的栀子花。陈岸拆开最上面的一封,信纸是用作业本裁的,字迹娟秀,却带着点颤抖:

“建军,你走的第三天,栀子花开了第一朵,我把花瓣夹在信里,你闻闻,是不是跟我身上的香味一样?你说部队里苦,别总想着省钱,我把你送我的那块手表卖了,钱寄在信封里,记得买双好鞋,别总穿那双磨脚的解放鞋……”

信封里果然夹着片干枯的栀子花瓣,还有张皱巴巴的两块钱纸币。

陈岸一封封往下读,心像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胀:

- 1981年的信里,阿栀说“巷口的李婶总劝我嫁人,我说我等你,你说过回来娶我的”;

- 1983年的信里,她的字迹变得潦草:“听说你们部队换防了,信寄到原来的地址会丢吗?我眼睛越来越差了,医生说可能要做手术,你要是能回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