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父亲当年在边境当兵时,遇到过塌方,是这个战友把他推出了险境,自己却伤了腿,退伍后没了音讯。父亲找了他三十年,直到去年才在街角偶遇,却没敢认——那时父亲已经病重,怕添累赘。
“他上周还来这等过你,”流浪汉抹了把脸,“说要给你看样东西……”
话没说完,陈岸的双脚突然又动了,带着他往家的方向走。皮鞋在地上“咔嗒”作响,像在催促,又像在逃避。
回到家,陈岸把皮鞋扔进鞋柜,反锁了柜门。可深夜躺在床上时,总能听到鞋柜里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有人在里面踱步。他壮着胆子打开柜门,月光落在鞋面上,鞋跟处的橡胶垫不知何时松了,露出个黑乎乎的缝隙。
用小刀撬开橡胶垫的瞬间,半张泛黄的照片掉了出来。
照片上,年轻的父亲穿着军装,胸前别着朵栀子花,身边站着个梳麻花辫的女人,手里捧着个搪瓷缸,缸沿还沾着栀子花瓣。背景是老巷口的花墙,女人的发梢被风吹起,拂过父亲的肩膀,两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墨迹被泪水泡得发晕:
“欠阿栀的,得还。1980年5月20日,她送我上车的那天。”
阿栀?这个名字像根针,刺破了陈岸模糊的记忆。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翻父亲的旧皮箱时,看到过一沓牛皮纸信封,收信人栏都写着“阿栀”,字迹娟秀,信封右下角总画着朵小小的栀子花。
“咔嗒、咔嗒。”
皮鞋自己从鞋柜里挪了出来,停在门口,鞋尖对着楼道的方向,像在催他出门。
陈岸咬了咬牙,重新穿上鞋。这一次,他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声音,苍老、沙哑,带着挥之不去的哽咽:“去老巷37号院……她的栀子该谢了,去年我去看时,花苞都被雨水打烂了……”
第三章:37号院的栀子花与褪色的药箱
老巷37号院藏在城市的褶皱里,砖墙爬满了爬山虎,铁锈斑斑的铁门上,挂着把比陈岸年龄还大的铜锁。他翻墙进去时,裤腿被墙头的碎玻璃划破,渗出血珠,却没觉得疼——院里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墙角的栀子花丛半死不活,叶片枯黄卷曲,却有朵花苞倔强地挺着,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白,像个攥紧拳头的孩子。花丛旁摆着个掉漆的药箱,箱子上用红漆写着“林阿栀”三个字,漆皮剥落,露出底下的木头纹路。
“浇水……”鞋里的声音带着急切,像怕晚一秒,花苞就会凋落。
陈岸找到院角的水缸,舀起半瓢水浇在栀子根上。水珠落在花瓣上的瞬间,他突然被一股力量拽得蹲下身——眼前闪过一片模糊的光影:
年轻的父亲蹲在花丛前,笨拙地给花浇水,女人站在旁边笑,手里拿着块手帕,时不时替他擦汗:“陈建军你慢点,根都被你冲起来了!”
“这不紧张嘛,”父亲挠挠头,“等我退伍回来,就把这院买下来,种满栀子,让你天天闻香味。”
“谁要闻香味,”女人把栀子花别在他胸前,“我要你记得,我在这等你。”
光影突然碎了,像被风吹散的烟。陈岸蹲在原地,眼眶发烫,原来父亲总说“栀子花懂事”,是因为这花里藏着他最不敢碰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