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亮把天台的水泥地照得泛着冷光,像块没铺桌布的旧餐桌。林简踩着高跟鞋走到边缘时,听见身后传来拉链摩擦的声响——许池正把公文包往地上摔,皮质表面撞出闷响,像谁在远处敲了下鼓。

没人说话。风卷着楼下的车流声漫上来,林简拢了拢风衣下摆,指甲在栏杆上划出细响。她计算过角度,从这里坠落的自由落体时间是3.7秒,足够忽略掉落地前那声可能不太体面的惊叫。

“让让。”许池的声音裹着烟味飘过来,他没看她,径直往栏杆中间挤,公文包里掉出的工牌在月光里翻了个身,照片上的人笑得比现在鲜活三倍。

林简往旁边挪了半步,高跟鞋跟卡在地砖缝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左移二十公分,”她开口时,自己都惊讶于语气里的冷静,“那里的栏杆锈得最厉害,省力气。”

许池果然顿了顿,真的往左挪了挪。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光映出他眼下的青黑。“十点十七分,”他像是在对自己说,“这个点跳下去,明天的早会正好能少开半小时。”

林简没接话,只是低头解鞋跟。金属跟卡得很深,她用了点力,指尖突然触到冰凉的栏杆——许池的手正搭在旁边,骨节突出,虎口处有道新添的划伤,像被文件边缘割的。

两人同时缩回手,像碰着了什么烫人的东西。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两道影子钉在天台上,瘦长,摇晃,像两根随时会断的晾衣绳。

许池刚把半个身子探过栏杆,天台入口突然传来哐当巨响——铁门被风撞开,卷着堆废弃的广告牌砸过来。他下意识往回躲,胳膊肘正撞在林简肩上,她本就没站稳,高跟鞋跟又卡在砖缝里,整个人突然往栏杆外倒去。

“操。”许池的骂声混着风声砸过来,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拽住她的风衣后领。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林简悬空的那只手胡乱抓着,指甲深深抠进他虎口的伤口里。

血珠渗出来,滴在她风衣下摆。许池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死死攥住栏杆,锈迹蹭在掌心,像撒了把沙。“你他妈……”他想说什么,却看见林简垂着的眼睛突然抬起来,月光落在她瞳孔里,空得像口井。

广告牌还在地上滚,发出铁皮摩擦的尖啸。林简终于找回力气,用鞋跟蹬着墙面往外挣:“松开。”她的声音很平,像在讨论天气,“你耽误我时间了。”

“神经病。”许池反而拽得更紧,伤口被扯得生疼,“要跳也等我完事,别占地方。”他猛地发力把她拽回来,两人一起摔在水泥地上,公文包被压得变形,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飘起张诊断书,边角被风吹得打旋。

林简盯着那张纸,突然笑了声,笑声里带着点喘。许池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看见她正用手指戳着诊断书上的“重度抑郁”四个字:“巧了,我这儿也有一张。”她从风衣口袋里摸出张折叠的纸,展开时,许池看见“脑胶质瘤晚期”几个字,被折痕压得变了形。

风把广告牌吹到栏杆边,发出单调的撞击声。许池突然觉得虎口的伤没那么疼了,他捡起地上的公文包,从里面摸出半盒皱巴巴的烟,抖出两根,递了一根给林简。

“不抽。”她别过脸,却没拒绝他把烟塞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