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要不怎么能说出这种混账话!她爸早上还好好的出门呢!”另一个声音立刻附和。
“造孽啊…老林家这是……”
质疑和厌恶的低语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他们笃定的眼神像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压下来。难道…真的是我?是我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是我精神崩溃产生了幻觉?那个冰冷残酷的电话,难道只是我悲痛过度臆想出来的?
巨大的迷茫和自我怀疑像沼泽一样将我吞噬。我甚至开始恍惚,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实。父亲工地上沾满灰尘的旧工装,他沉默抽烟时佝偻的背影,医院电话里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和小姑此刻狰狞的脸,亲戚们冰冷的眼神,还有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饭菜油腻味…哪一个是真的?
“好了好了!”姑父张志强终于出声,声音低沉而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小雨刚醒,脑子不清醒胡言乱语,别跟她一般见识。”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冰冷而沉重,带着一种无声的威胁和命令,“赶紧收拾收拾,别让你爸等急了!他就在家里,好好的!”
“好好的”三个字,他咬得极重。
我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裹挟着,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出了房间。客厅的旧方桌上,果然摆着几盘刚炒好的家常菜,热气腾腾,散发着油腻的香气。红烧肉的甜腻味、炒青菜的生涩味混杂在一起,冲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父亲的位置空着。
“国栋呢?”小姑环视一圈,大声问厨房里忙碌的母亲,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小雨回来了!”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眼睛也是红肿的,脸上带着一种强撑的、极其疲惫的平静。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深深的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她很快垂下眼,声音干涩:“他说…有点累,先去里屋躺会儿,让你们先吃。”
累?躺会儿?
这个解释非但没有缓解我的混乱,反而让那根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父亲是那种哪怕发烧到四十度也绝不会在白天躺下的人!除非…除非他真的伤重得无法起身?或者…根本就不是他?
亲戚们已经开始落座,碗筷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们刻意地大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谈论着天气、菜价,竭力营造一种虚假的“正常”气氛。只有我,像个局外人,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异类,僵硬地坐在桌边。小姑夹了一块油腻的红烧肉重重地扔进我碗里,命令道:“吃!”
那块肉散发着浓重的酱油和糖混合的甜腻气味。我看着它,胃里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喉咙口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水。我猛地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胃部痉挛的疼痛让我蜷缩起来。
“呕……”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还是冲破了喉咙。
“林小雨!”小姑“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碗碟震得叮当响,她脸上的怒气再次爆发,“你还有完没完?给你脸了是不是?装神弄鬼给谁看?不吃就滚出去!”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胃部的剧烈绞痛、脸颊的灼热刺痛和这铺天盖地的恶意逼迫下,终于彻底崩断了。
“滚就滚!”我猛地站起来,带倒了身后的凳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我不再看任何人,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充满谎言和恶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