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血染的纸鹤
门在我身后被用力关上,隔绝了里面可能爆发的咒骂或虚伪的挽留。我靠在冰冷的、布满锈迹的楼道铁门上,大口喘着气,眼泪模糊了视线。家?这里还是家吗?父亲…你到底在哪里?是生?还是死?
巨大的谜团像沉重的铅块,压得我直不起腰。心底有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呐喊:那个电话是真的!那种失去至亲的、心脏被生生挖走一块的剧痛是真的!可眼前的一切,他们的言之凿凿,那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又像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
我该怎么办?去哪里求证?
我像一缕游魂,失魂落魄地飘回了钢铁厂。熟悉的铁锈味、机器的轰鸣声此刻听来竟有种诡异的安心感。父亲出事的地点——三号高炉附近的转运平台,已经被黄色的警戒线围了起来。几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聚在警戒线外,神情凝重地低声议论着什么,烟头在昏暗中明明灭灭。
其中一个年长的老师傅,姓王,是父亲多年的工友,也是带过我的师父。他看见我,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堆满了深切的同情和悲伤,快步走了过来。
“小雨…”王师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眶通红,“你…你来了?唉……”他重重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老林他…命苦啊!谁能想到……那么结实一个人……”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迷茫和自我怀疑!王师傅不会骗我!他的悲痛如此真实!
“王叔!”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他沾满油污的袖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爸…我爸他到底…是不是……”
王师傅红着眼眶,用力点了点头,别过脸去,不忍看我:“是…当场就…唉…小雨,节哀啊…厂里安全科和派出所的人下午都来过现场了…这事儿…唉!”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冰冷的绝望和随之而来的、被至亲欺骗和围剿的巨大愤怒,瞬间点燃了我的血液。那些所谓的亲戚!他们知道!他们全都知道父亲死了!却合起伙来演了一场拙劣又恶毒的戏!为什么?为了什么?!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我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所谓的“家”狂奔而去。风声在耳边呼啸,肺叶火辣辣地疼,但都比不上心口那把被反复搅动的刀带来的痛楚。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血管里奔涌,灼烧着我的理智。
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像一群争夺腐肉的鬣狗。
“秀芬!你下手也太重了!她好歹是你亲侄女!再说那丫头现在神神叨叨的,万一真出去乱说……”是姑父张志强压低的、烦躁的声音。
“乱说?她敢!”小姑林秀芬尖利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疯狂的狠劲,“打一巴掌算轻的!她爹死了,赔偿款还没捂热乎呢!这死丫头要是到处嚷嚷她爹‘死而复生’这种疯话,让厂里那些管事的起了疑,觉得我们骗抚恤金,或者怀疑老林的死有蹊跷,再派人来查怎么办?!钱还要不要了?!你儿子结婚的房钱从哪来?!”
“就是!”表哥张磊的声音混了进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冷酷和贪婪,“妈说得对!小姑就是太心软!依我看,就该把她关起来!或者…送精神病院去!让她彻底闭嘴!省得坏事!那笔钱,够我们几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