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腊月二十三的雪下得邪性,鹅毛片子裹着北风往人骨缝里钻。我缩在三叔的二八大杠后座上,棉裤里的棉花都冻成了硬块,牙齿打颤的声音盖过了车链哗啦声。

"快到了。"三叔在前面吼了一声,哈气在皮帽檐上凝成白霜。他手里的车把左右拧着,碾过结了冰的土路,车辙印像道渗血的伤口。

我叫陈冬,二十岁,在沈阳念大专。三天前接到三叔电话,说爷爷快不行了,让我赶紧回靠山屯。电话里他声音发飘,像被什么东西掐着脖子,我问咋了,他就重复一句"回来就知道了",然后"咔哒"挂了线。

车拐过一道山梁,屯子轮廓露了出来。土坯房趴在雪地里,像群冻僵的狗。烟囱没冒烟,路上没人影,连狗叫都听不见。我心里发毛,问三叔:"人呢?"

三叔没回头,声音闷闷的:"都躲屋里了。"

"躲啥?"

他顿了顿,车把猛地晃了一下:"躲黄大仙。"

我心里咯噔一下。靠山屯在长白山余脉里,老辈人信这些。狐黄白柳灰,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统称五仙。其中黄大仙,也就是黄鼠狼,最邪性。说是能迷人,能记仇,你要是伤了它,它能缠你三代。

爷爷家在屯子最东头,三间老房,房檐下挂着串干瘪的红辣椒,被雪埋了一半。院门没锁,虚掩着,推的时候"吱呀"一声,像老人咳嗽。

院里积着没踩过的雪,唯独窗台下有串脚印,小巧玲珑,五个爪尖印清晰得很。

"这是......"我指着脚印。

三叔脸一沉,拽着我往屋里走:"别问,进屋。"

屋里没开灯,黑黢黢的。炕上传来呻吟声,爷爷躺在那儿,盖着三层棉被,脸白得像张纸。炕边摆着个矮桌,桌上供着个红布包的牌位,前面放着俩碗,一碗小米,一碗清水,都结了层薄冰。

"咋不开灯?"我摸墙找开关。

"别开!"三叔按住我手,声音压得极低,"爷吩咐的,这三天不能见亮。"

我愣了愣,瞅着爷爷。他眼睛半睁着,直勾勾盯着房梁,嘴里哼哼着,听不清说啥。我凑近了,闻到股怪味,像烧鸡毛,又像烂草。

"爷咋了?"

三叔蹲在地上,抓着头发:"上礼拜,你爷去后山拾柴,回来就成这样了。"

"拾柴能拾出病?"

"他......他动了黄大仙的窝。"三叔声音发颤,"后山老松树下,有个黄皮子洞。你爷说看着洞边堆着些骨头,以为是啥野物,就拿铁锨给刨了,还......还打死只小黄皮子。"

我头皮一麻。靠山屯有规矩,见了黄大仙得绕着走,更别说刨人窝、杀生了。

"当天晚上,你爷就说胡话。说看见满屋子黄皮子,红眼睛,跟人似的站着。"三叔咽了口唾沫,"第二天就起不来了,请了屯里的张瞎子来看,他说......说黄大仙找上门了,要拿命抵。"

张瞎子是屯里的"看事儿"的,据说年轻时被雷劈了,瞎了眼,却能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

"那咋办?"

"张瞎子说,得请仙。"三叔指了指桌上的牌位,"这是我昨天刚请的,保家仙牌位。供着,兴许能饶你爷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