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死寂的沉默。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便利店外偶尔驶过车辆的声音，遥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王老板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惊愕慢慢沉淀为一种混杂着困惑和隐隐戒备的神情。他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重重地点在电脑屏幕上那个偷窃者的脸上。
“小李，”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清晰地割开了死寂的空气，“这人……不是你吗？”
那根粗糙的指尖，隔着冰冷的屏幕，几乎要戳进那个“我”的脸颊里。那句话，“这人……不是你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戳进我的耳膜，烫得脑髓都在尖叫。
不是我！那不是我！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可屏幕上那张脸，那件衣服，那姿态……如此确凿无疑。
一股冰冷的麻意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全身，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柜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冰柜里的瓶瓶罐罐一阵摇晃。王老板惊疑不定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我……”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像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吞没。我再也无法面对那屏幕上的“自己”和王老板审视的眼神，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便利店门口。
“哎！小李！你的可乐……”王老板的喊声追了出来。
可乐？去他妈的可乐！我只想逃离这个让我灵魂都开始崩解的地方！
玻璃门在身后自动合拢，隔绝了便利店刺眼的白光，却将我投入了更深沉粘稠的夜色里。初夏夜晚的风本该带着暖意，此刻吹在身上，却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薄薄的外套，扎进骨头缝里。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在行走，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水，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万丈深渊的边缘，随时可能坠落。街灯昏黄的光晕在眼前扭曲、旋转、拉长成怪诞的光带。
公司会议室的画面和便利店监控里的画面在我脑海中疯狂地交替闪回、重叠、撕裂。老板在台上唾沫横飞地分析数据，老张打着哈欠，小陈偷偷刷着手机……然后是那个“我”，动作敏捷地偷着巧克力，脸上带着一丝卑劣的得意……怎么可能同时存在？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到底是谁？昨天的“我”是谁？
混乱的思绪像沸腾的泥浆，咕嘟咕嘟冒着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炸开一个更恐怖的猜想：精神分裂？多重人格？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更黑暗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本能将我带回了租住的公寓楼下。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漆黑一片。我摸索着掏出钥匙，金属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艰涩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格外刺耳。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沉闷的气息，混合着灰尘和旧家具的味道。这是属于我的、熟悉的“安全屋”的味道。我几乎是扑进去的，反手“砰”地一声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粗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玄关里回荡。
安全了吗？真的安全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