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二十年的秋夜,暴雨如天河倾覆,狠狠砸在谢氏祖宅的青瓦上,碎裂成一片凄厉的呜咽。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潮湿的土腥,浓得化不开,沉沉地压在被死亡笼罩的庭院里。
十岁的谢珩,被母亲用尽最后力气塞进冰冷的假山石罅隙深处。粗糙尖锐的石棱刺破了他的掌心,温热的液体混着冰凉的雨水流下,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他死死咬着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将喉咙里濒临崩溃的嘶吼硬生生堵了回去。
透过狭窄的石缝,他看见父亲谢承恩,那个素来清雅端方的翰林学士,此刻浑身浴血,手中长剑早已折断,却仍像一座孤峰般挡在庭院中央。他面前,是身着玄色劲装、面覆狰狞鬼面的死士,刀锋如林,闪烁着噬人的寒光。
“左相……好手段!”谢承恩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在呕血,“构陷通敌……赶尽杀绝……陛下……陛下定会……”
“陛下?”一个阴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从死士身后响起。一个身着紫色蟒袍、面容在雨幕中显得模糊不清的男人,缓缓踱步上前,正是权倾朝野的左相秦嵩。他撑着伞,闲庭信步般踩着满地泥泞与血水,居高临下地看着垂死的谢承恩。
“谢学士,到地下,再去跟你的陛下诉冤吧!”秦嵩的声音陡然转厉,“杀!一个不留!”
死士的刀光再次暴起!
谢承恩最后的怒吼被淹没在刀锋入骨的闷响中。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溅起的泥水混合着刺目的红,泼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谢珩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母亲绝望的哭喊,兄长稚嫩的惨叫,族叔伯不甘的怒吼……所有声音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乐章,狠狠撕裂他幼小的心神。他小小的身体在石缝里剧烈地颤抖,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被凌迟的万分之一。
他死死盯着秦嵩那双在雨伞阴影下闪烁着得意与残忍的眼睛,将那副面容,连同滔天的恨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杀戮声终于停歇。死寂笼罩,只剩下暴雨冲刷着满地狼藉的尸骸和血水。死士开始清理现场,冰冷的刀锋划过尸体的脖颈,确保没有活口。
一个死士提着滴血的刀,朝着假山走来,脚步声在死寂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谢珩猛地从巨大的悲恸中惊醒,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不再看父母兄长的尸身,不再看这人间炼狱,用尽全身力气,从假山另一侧更狭窄的缝隙中,手脚并用地向外钻爬!尖锐的石棱刮破了他的脸颊、手臂、膝盖,留下道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冰冷的雨水灌入口鼻,他呛咳着,滚入庭院角落一个积满污水的狗洞。顾不得腥臭,他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拼命往里挤,污泥沾满了全身。洞口外,死士的脚步停在了假山前,刀锋刮过石壁的声音刺耳响起……
他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屏住,身体僵硬如石,只有那双在污泥中睁大的眼睛,燃烧着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仇恨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