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的指尖最后一次划过他的脸颊,触须在他皮肤里留下浅白色的纹路,像道永远不会消失的吻痕。她的身体化作无数片透明的花瓣,被晨光卷着往天窗飞去,穿过那片巨大的水晶时,每个花瓣都在水晶里映出不同的黎明 —— 有个黎明里,他们坐在高中教室的窗边,解剖课的阳光落在摊开的课本上,没有血,没有花,只有福尔马林淡淡的气味。
高阳站在空荡荡的阁楼里,胸口的花藤正在消退。晨光里,他看见自己的手背上,黎月的掌纹和他的掌纹终于重合,在皮肤里凝成半朵黑色郁金香。楼下的黑色郁金香突然全部凋谢,花瓣落在地上,拼出完整的 “安” 字,和二十年前玻璃罐里的干花碎屑一模一样。
四个少年走进花店时,阁楼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支钢笔躺在月光消失的地方,笔尖朝上,像在等待谁来握住。穿背带裤的少女伸手去捡,指尖刚碰到笔帽,就看见钢笔突然渗出银色的液体,在她掌心画出小小的月牙,然后化作一道白光,钻进她的皮肤里。
“她不见了。” 少女摸着掌心的月牙印,突然觉得后颈有些发痒。
高阳从阁楼走下来,警服上的月牙印已经淡成几乎看不见的痕迹。他走到柜台前,拿起那盒烧剩的灰烬,灰烬里有片没烧透的布料,上面绣着半朵白色的玫瑰,是二十年前他送给黎月的生日礼物。
“天亮了。” 他把布料放进内袋,转身时碰倒了墙角的空花瓶。花瓶摔在地上的声音,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夏夜,解剖室里掉落的玻璃标本瓶。
四个少年跟着他走出花店,晨光已经铺满整条街道。有片透明的花瓣落在穿背带裤的少女肩头,她抬头看向天空,突然指着东方:“你们看。”
所有人都抬起头 —— 黎明的天空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无数片透明的花瓣在缓缓飘落,每个花瓣上都映着小小的黎明,像无数个被拯救的清晨,正在慢慢铺满这个被月蚀缠绕了二十年的城市。
高阳摸了摸胸口的布料,那里的皮肤正在发烫。他知道黎月没有消失,就像知道那些黑色郁金香总会在某个夜晚重新绽放 —— 神经会再生,花藤会缠绕,而他们在月光里种下的约定,终将在无数个黎明里,长成不会凋谢的样子。
(八)
街角的早餐摊传来油条的香气,穿背带裤的少女突然拉着同伴往那边跑。她掌心里的月牙印正在发烫,像块刚从晨光里捡起来的暖玉。阴阳眼哥哥看着弟弟干净的瞳孔,突然笑起来,路边的槐树叶落在他们肩头,叶脉里的银色液体正在慢慢变成透明。
高阳站在花店门口,看着四个少年的背影慢慢融进晨光里。他袖口的月牙印已经彻底消失,只留下片浅粉色的皮肤,像块刚愈合的伤口。有片透明的花瓣落在他警徽上,瞬间化作细小的水珠,顺着警徽的边缘往下滴,像滴迟到了二十年的泪。
他转身推开玻璃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柜台下的铁皮盒安静地待在那里,里面空无一物,只有盒底结着层薄薄的银色结晶,像谁不小心洒进去的月光。墙角的花架上,新的花种正在泥土里发芽,嫩绿的芽尖顶着细小的黑色种皮,像个刚睡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