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七个。” 钢笔突然发出清晰的声音,像二十年前那个夏夜,男友在她耳边的低语,“该献祭了。”

高阳把黎月往身后拉时,发现她的脚踝已经和地面长在了一起。黑色的根须从她的皮肤里钻出来,缠着骸骨的脚踝往上爬,像在编织一张巨大的网。他掌心的花瓣突然全部转向黎月,花心的眼睛里,映出她尾椎处绽放的黑色郁金香,正在月光里慢慢变得透明。

(六)

楼下的玻璃门突然被风吹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四个少年扒在门口往里看,他们看见阁楼的月光里,高阳和黎月的影子正在慢慢重叠,影子的胸口长出支巨大的黑色郁金香,花瓣上的眼睛同时睁开,正对着他们缓缓眨眼。

穿背带裤的少女突然发现,自己掌心里的网状印子已经变成黑色,用指甲抠开时,里面钻出细小的白色触须,和花店门口散落的槐树叶连在一起,像无数条线,正把他们往这场二十年前就开始的仪式里拉。

高阳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第七个月牙已经刻好。黑色的汁液顺着纹路往下流,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流进骸骨围成的圈里。他听见黎月在耳边轻笑,右边嘴角的弧度温柔得像二十年前的春风,左边眼角的泪却烫得他皮肤生疼。

“原来你说的再生,是这个意思。” 黎月的声音越来越轻,尾椎处的黑色郁金香正在凋零,花瓣落在地上,化作银色的液体,“神经变成花藤,把我们缠在一起。”

钢笔突然飞向月光,在半空炸开成无数片黑色花瓣。花瓣落在骸骨围成的圈里,瞬间长出茂密的花藤,藤上结满小小的月牙形果实,每个果实里都裹着模糊的人影。高阳看见其中一个果实里,年轻的自己正蹲在解剖室里,用镊子夹起块月牙形的组织,往福尔马林溶液里放。

黎月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她抬手抚摸高阳的脸颊,指尖的触须和他掌心的花瓣缠在一起。他看见她的眼睛里映出无数个自己 —— 高中时在解剖室递刀的自己,成为警察后烧毁文件的自己,此刻站在月光里的自己,每个自己的胸口,都插着支黑色郁金香。

“黎明要来了。” 她的声音像风中的花瓣,“可我们看不见月亮了。”

阁楼的天窗突然被月光填满,所有骸骨同时化作银色的液体,流进花藤的根部。高阳感觉掌心的伤口正在愈合,黑色的花瓣从皮肤里钻出来,在他胸口开出巨大的花。他抱着正在透明的黎月,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解剖课的最后一句话:“所有组织都会找到最终的归宿。”

四个少年在门口看得发怔。穿背带裤的少女突然指着天窗 —— 那里的月光正在凝成实体,像块巨大的水晶,水晶里浮着无数个月牙形的影子,每个影子都在微笑,左边嘴角温柔,右边眼角带泪。

阴阳眼弟弟突然抓住哥哥的手,他瞳孔里的黑影正在消散,露出底下干净的白色:“他们在笑。”

背负家族诅咒的少年摸着发烫的玉佩,玉佩里的黑影已经消失,只剩下块冰凉的玉石。他看见自己锁骨处的水泡全部破裂,流出透明的液体,液体里浮出细小的黑色花瓣,在空中打了个旋,飘进阁楼的月光里。

(七)

玻璃门外的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过槐树的枝叶,落在花店的玻璃窗上。高阳抱着黎月站在月光与晨光的交界处,胸口的黑色郁金香正在晨光里慢慢褪色,露出底下新鲜的绿色花茎,像初春刚发芽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