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阁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天花板的灰尘簌簌落下,在地面拼成模糊的字。黎月盯着那些字突然笑出声,左边嘴角还没扬起,右边眼角已经滚下泪来 —— 那些字是二十年前解剖课的板书:“神经组织具有再生能力”。
高阳突然拽着她往阁楼跑。楼梯在他们脚下发出濒死的呻吟,每级台阶都长出白色的触须,缠住他们的脚踝往地里拉。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正在后退,手里握着沾血的解剖刀,而镜外的黎月眼睛里,正慢慢浮出血色的月牙。
阁楼的门后突然传来轻响,像有人在里面翻动书页。高阳推开门的瞬间,看见月光从天窗漏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的光斑里,坐着个穿高中校服的少年,正低头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字。那支钢笔,和黎月掉在楼下的那支一模一样。
少年抬起头时,黎月突然捂住嘴。那是张属于二十年前的脸 —— 她死去的男友正对着他们微笑,嘴角咧开的弧度和玻璃上那个陌生女人如出一辙,他笔记本上的字迹正在慢慢渗血,晕开的墨团里,浮出七个小小的月牙。
“你们终于来了。” 少年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把笔记本往地上一推,纸张散开的瞬间,每张纸上都长出黑色的花瓣,“第七个,该轮到谁了?”
高阳把黎月护在身后,掌心的触须已经钻进皮肤,正往心脏的方向生长。他看见少年身后的墙壁渗出银色的液体,液体里浮着六具模糊的骸骨,最后一具骸骨的轮廓,正慢慢变得和他相似。
黎月突然笑起来,后颈的月牙疤彻底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白色触须。她指着少年的胸口,那里的校服渗出深色的污渍,像朵正在绽放的黑色郁金香:“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突然化作无数片黑色的花瓣。花瓣在空中旋转着,慢慢凝成支钢笔的形状,笔尖对着高阳的心脏,像要把二十年前没说完的话,全部刻进他的骨头里。
楼下的黑色郁金香突然集体绽放,花心的眼睛同时看向阁楼,瞳孔里映出正在发生的一切。有片花瓣飘到黎月的发间,她抬手去摘时,发现那花瓣已经长在她的头皮里,根须顺着脊椎往下爬,在尾椎处的花苞里,轻轻颤动着,像要破苞而出。
高阳突然抓住飞来的钢笔,笔尖在他掌心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汁液从伤口里涌出,在空中凝成半轮残月的形状。他听见二十年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 黎月在解剖室里发抖:“神经断了,会疼吗?”
“不会。” 他对着空气回答,掌心的伤口突然长出黑色的花瓣,“因为它会变成花,从骨头里长出来。”
黎月看着他掌心的花突然落泪,泪水落在花瓣上,那些花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音。她后颈的触须突然全部钻进皮肤,尾椎处的花苞猛地绽开,黑色的花瓣层层叠叠,露出藏在花心的东西 —— 那是半枚碎掉的银戒指,内环刻着的名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少年化作的钢笔突然剧烈震动,笔尖在高阳掌心刻出最后一个月牙。六具骸骨从墙壁里走出来,每具骸骨的胸口都插着支黑色郁金香,它们围着阁楼中央的月光站成圈,像在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