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向花店,黎月刚熄灭最后一盏灯。黑暗中,黑色郁金香的轮廓像团蠕动的影子,有片花瓣飘出窗外,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花瓣上的纹路突然变得清晰,竟和警局档案室里失踪人口档案上的印章一模一样。
后颈的疤痕突然传来刺痛,黎月摸着墙往阁楼走。楼梯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呻吟,每级台阶都渗出银色的液体,在她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她看见水洼里的倒影没有头,脖颈处的断口正渗出黑色的花瓣,像朵从骨头里长出来的花。
(四)
阁楼的门自己开着,月光从天窗漏进来,在地板上投出菱形的光斑。二十年前的旧课本还摆在书桌一角,翻开的页面上,解剖图里的神经被人用红笔涂成了花藤的样子,藤上画着七个小小的月牙,最后一个月牙被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模糊的字迹:“快了”。
钢笔不知何时躺在书桌上,笔尖对着天窗的方向。黎月拿起钢笔时,突然听见屋顶传来轻响,像有人在瓦片上行走。她走到天窗下抬头,看见漆黑的夜空里没有月亮,只有无数片黑色的花瓣在飘落,每片花瓣上都有只睁开的眼睛,正对着她缓缓眨眼。
楼下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黎月攥紧钢笔往楼下跑。她看见黑色郁金香全部倒在地上,花瓣散落得到处都是,像被人踩过的尸体。柜台的玻璃被撞出个大洞,洞边的碎玻璃上沾着银色的液体,在地面画出蜿蜒的痕迹,通向后巷的方向。
后颈的疤痕突然炸开般疼痛,黎月扶住墙壁的手滑出五道血痕。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后颈,月牙疤已经裂开道细缝,缝里渗出黑色的汁液,在脊椎上画出花藤的形状。钢笔在她掌心剧烈震动,笔帽突然弹开,笔尖涌出银色的液体,在地面凝成半支解剖刀的形状。
街对面的高阳已经冲进花店,他看见黎月对着镜子发抖的背影,后颈的黑色汁液正在往下滴,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溪流。他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指尖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两人同时听见二十年前的声音 —— 解剖室的福尔马林气味里,他说:“别怕,神经断了还能长回去。”
镜子里的黑色郁金香突然全部站起来,花瓣层层展开,露出藏在花心的无数只眼睛。那些眼睛同时看向高阳,瞳孔里映出他藏在警服内袋里的东西 —— 那是片压干的黑色郁金香花瓣,花瓣背面用红笔写着 “七”,墨迹已经晕开,像朵正在绽放的血花。
钢笔从黎月掌心滑落,在地板上转了三圈,笔尖指向阁楼的方向。那里突然传来木板断裂的声音,像有什么重物正在楼上行走,每一步都踩在他们绷紧的神经上,像二十年前那个夏夜,男友倒在地上时发出的闷响。
“上去看看。” 高阳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摸向腰间的枪,手指却在碰到枪套的瞬间缩回 —— 他看见自己的手背浮现出和黎月相同的花藤纹路,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的方向爬。
黎月抓住他的手腕时,后颈的汁液滴在他手背上。那滴液体瞬间化作银色的火焰,在他皮肤里烧出细小的洞,洞里钻出白色的触须,和她掌心里的网状印子缠绕在一起。镜子里的他们突然交换了位置,镜外的黎月看见自己穿着警服,而镜外的高阳后颈,正浮出和她相同的月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