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不过三周,李玲规律得如同精密齿轮的放学路,就被一个不请自来的“变量”嵌入了——年级第五,何浩。
第一次“偶遇”发生在教学楼旁那棵老槐树下。秋日的夕阳拖着长长的影子,空气里浮动着干爽的落叶气息。李玲背着洗得泛白的红色帆布包,刚走出教学楼侧门的阴影,一个身影就带着点刻意的匆忙从后面赶了上来,挡在了她前面半步。
“李玲同学!”声音有点紧,像绷着的弦。
李玲停下脚步,抬起眼。何浩抱着几本厚厚的习题册,校服拉链规规矩矩拉到领口,耳根在夕阳余晖里透出明显的红。他避开她的直视,手忙脚乱地翻开最上面一本物理练习册,指尖点着一道被红笔圈出的选择题:“这道题……第三题,答案选C,但老师讲的临界摩擦角那部分,我……我没太吃透,能耽误你两分钟吗?”
他的目光垂得很低,牢牢锁在题目上,仿佛那是唯一重要的东西。实际上,耳朵早已红的仿佛要滴血。李玲没说话,视线落在他指尖点着的地方。空气安静了几秒,远处操场的喧闹显得格外遥远。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清冷冷的,没什么情绪。她侧过身,让两人之间保持着至少一臂的距离,确保书包不会碰到对方。她抽出自己那支最普通的红色圆珠笔,笔尖点在题干的关键词上:“脱离临界,受力分析里切向力为零……” 她的讲解很精准、高效,语速平稳。只是讲解间隙,眼角的余光能瞥见何浩微微倾身、专注聆听的侧影,和他身上干净的、像是晒过太阳的洗衣液的味道。
“……所以选C。” 她讲完,合上他的练习册,递还过去,动作干脆利落。
“啊!懂了懂了!谢谢!”何浩像是被惊醒,赶紧接过书,指尖飞快地擦过书脊,避免了任何可能的触碰。他胡乱地把书塞进自己书包,脸上挤出感激的笑,显得有些局促。李玲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重新背好书包,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把那个略显慌乱的身影和那声“谢谢”抛在身后。
她心里划过一丝无奈。又一个来“请教”的。只是这位年级第五,“偶遇”的频率未免太高了些。
日子像翻动的书页,从秋黄翻到冬寒。老槐树的叶子落尽,只余下嶙峋的枝桠刺向灰蒙蒙的天空。何浩的“请教”成了放学路上一个固定的、带着距离感的背景音。题目五花八门,物理、数学,甚至偶尔是化学的难题。李玲的回答始终是那个调子:专业、冷静、点到即止。
然而,一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不易察觉的涟漪。
比如,在图书馆三楼那个她最钟爱的、靠窗的安静角落,她不止一次“偶遇”了何浩。他通常坐在隔着几张桌子的斜后方,从不主动搭话,只是埋首于书本。但当她偶尔起身去书架找资料,或是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时,总能感觉到一道视线飞快地移开,快得像错觉。有一次,她借阅的“时间简史”书卡不小心滑落在地,她弯腰去捡时,身后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先一步拾起,轻轻放在了她桌角。她抬头,正撞上何浩迅速收回的目光和微微泛红的耳尖。两人视线一触即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尴尬和某种……奇异的张力。李玲低声道了句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热,心跳也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