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里翻江倒海,胃部绞拧抽搐着上顶,冲得咽喉一阵阵刺辣辣的灼痛,眼前视野的边缘开始浮现密集跳跃的黑点,视野中心那张在肮脏石槽边做出啃咬姿势的模糊面庞,却反而在瞳孔中诡异地被无限放大、清晰。
二哥李正瑜那张污浊模糊的脸,对着根本不能称之为食物来源的石槽残渣,做出啃咬动作的模样!
这画面像带着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因为狂怒而暂时麻木的感知!
那一声极其轻微、像是劣质硬塑料断裂的“咔嚓”声——嘴唇和牙齿碰撞槽边的声响,成了压垮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强行压抑的、源于血脉被撕裂的惊骇和灭顶的悲痛决堤了。
“呕——!”我喉咙深处爆发出再也无法忍受的、尖锐凄厉的干呕声。
声音撕裂,带着濒死般的窒息感。
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土地上,锄头柄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我佝偻着背,一只手死死抠进地面粘腻冰凉的泥土里,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试图压下那阵将要从喉咙里喷射出来的痛苦洪流。冰冷的汗珠瞬间从额角、脖颈滚落。
“哎哟我的老天爷呀!”大嫂张翠兰夸张地尖着嗓子嚎叫起来,声音划破了沉闷的死寂,带着一种看好戏般的尖锐和刻意渲染的恐慌。
“杀人啦!死人啦!快来人看啊!李家老姑娘疯了!她拿锄头要杀人啊!不得了了!家败了呀!娘刚走,家里就要出人命啦!”
她一边鬼哭狼嚎,一边下意识地往后蹭了几步,肥腚差点带倒旁边一个空着的腌菜破坛子。
那双描画过度的眼睛,却在不遗余力的惊恐表演之下,死死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甚至有一丝得意地,钉在我那蜷缩呕吐的狼狈姿态上。她夸张地拍打着大腿,试图制造出更大的混乱。
“操!你他妈找死!”我大哥李正平那震惊暴怒的破锣嗓子也紧跟着炸开,比他婆娘张翠兰的尖嚎更具毁灭性的冲击力。
他那张被烟油浸透、因为暴怒而胀成猪肝色的脸,在昏黄摇晃的灯光下扭曲狰狞,双眼暴凸,凶狠得能吃人。
他几乎是原地窜跳起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鬃毛倒竖的野猪,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愤怒咆哮。
他根本没看猪圈里那个啃食石槽边缘的弟弟一眼,所有的狂怒都死死锁定在我身上——这个胆敢反抗他权威、砸碎他锁链的“叛逆”。
“妈了个巴子的贱人!敢砸老子的锁!敢跑到你大哥头上屙屎屙尿?!看我今天不把你屎都打出来!我让你嚎!让你嚎!”他一边唾沫横飞地咒骂着最肮脏的字眼,一边像个高速移动的肉山炮弹,噔噔噔沉重地踏过院中冰冷的泥土地,带起一阵小旋风,直直朝着还狼狈跪在泥地里、半俯身拼命压抑干呕的我猛冲过来。
蒲扇大的巴掌带着恶风,朝着我的后脑勺就狠命扇了下来!那掌风凌厉,若是挨实了,只怕能把人抽得眼冒金星、当场昏厥!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张翠兰刺耳的尖叫、李正平狂怒的咆哮、和我自己喉咙里那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剧烈喘息与呜咽。
死亡的气息和腐烂的恶臭在这一刻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