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沟里的风
柳絮的名字是爹取的。爹说,咱这山沟里的风大,吹到哪算哪,女娃叫柳絮,贱名好养活。那时候娘还在,抱着襁褓里的她笑,说哪有当爹的这么说自己闺女,咱絮儿是天上飘下来的仙女儿。
这话没应验多久。柳絮五岁那年,爹骑着三轮车去镇上卖山货,跟一辆货车撞了,娘扑过去拉,俩人都没回来。风从山沟口灌进来,呜呜地哭,奶奶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往炕角一扔,啐了口:“丧门星,克死爹娘的赔钱货。”
只有爷爷,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没看柳絮,对着门外的黑暗说:“女娃好,女娃心细,能疼人。”
奶奶的嫌弃像后山的荆棘,密密麻麻扎在柳絮的日子里。她穿着捡来的旧衣裳,补丁摞着补丁,天不亮就得起,喂猪、挑水、做饭,稍有差池就是一顿骂。爷爷总在这时候咳嗽,奶奶的话头就像被掐灭的烟,悻悻地收回去。
柳絮偷偷攒着爷爷给的几毛零花钱,藏在枕头下的布包里。她知道,走出这山沟的唯一路是读书。油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课本上的字一个个跳进眼里,像星星。
奶奶是在她小学毕业那年走的,突发脑溢血,没来得及再说一句骂她的话。送葬那天,柳絮跪在坟前,没哭。爷爷拍了拍她的背,烟袋锅子敲了敲鞋底:“走,回家,咱絮儿要考初中了。”
初中三年,柳絮住学校宿舍,每周回家一次,给爷爷带些镇上买的软糕。她的成绩像雨后的春笋,噌噌地往上冒。中考放榜那天,她攥着成绩单,在镇政府门口的公告栏前站了很久——南子岭高中,全县最好的高中。
爷爷把旱烟袋往桌上一磕,眼里的光比烟袋锅里的火星亮:“好,好,咱絮儿有出息。”
去南子岭报到那天,爷爷塞给她一个布包,里面是皱巴巴的零钱,还有一双新布鞋,针脚歪歪扭扭,是爷爷学着纳的。柳絮没敢回头,怕眼泪掉下来,风把她的辫子吹起来,像要飞。
第二章 南子岭的光
南子岭高中建在半山腰,红砖墙爬满爬山虎。柳絮站在教室门口,手脚都在抖。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脚上是爷爷纳的布鞋,跟周围穿着鲜艳运动服的同学比,像株误闯花园的野草。
“喂,新来的,你坐那儿吧。”后排有人喊。
柳絮顺着声音看去,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窗边坐着个男生,阳光从他身后涌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他低着头,手指转着一支黑色水笔,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鼻梁高挺,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画里走出来的丹凤眼。
她后来才知道,他叫祁言。
关于祁言的传说,比山风传得还快。有人说他是京城里来的大人物,家里开着大公司;有人说他脾气不好,上次有个女生递情书,被他直接扔进了垃圾桶;还有人说,他是被家里赶回来的,因为性子孤僻,不讨喜。
他确实孤僻。总是一个人坐在窗边,要么睡觉,要么望着窗外的山发呆,谁跟他说话都爱搭不理。可这不妨碍他成为全校的焦点,每天课桌里都会塞满情书和零食,走廊里总有人假装路过,就为了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