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老人都说,后山祠堂的纸人不能看第二眼。 我不信邪,偏要盯着瞧。 纸人嘴角慢慢咧开,手中锈迹斑斑的柴刀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发小阿贵当场被拖进棺材,我靠一句老话侥幸逃出。 阿婆告诉我:“纸人磨刀,索命三更。想活命,就得按死人的规矩来。” 子时将至,祠堂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我攥紧阿婆给的半截红烛,听着门外纸人关节摩擦的咔哒声。 “开...门...”纸人阴森的声音穿透门板,“规矩...错了...” 我猛地想起阿婆死前塞给我的铜钱。 原来真正的杀局,才刚刚开始。祠堂的木门在我身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重重合拢,隔绝了外面惨白如霜的月光,也隔绝了……阿贵那最后半声被活活掐断在喉咙里的惨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兜头罩下,带着一股陈年木头朽烂的霉味和灰尘呛人的气息,瞬间攫住了我。心脏像一面破鼓,在我肋骨后面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疼痛。我背死死抵着冰凉粗糙的门板,双腿抖得如同狂风里的芦苇,软得几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冷汗顺着额角、鬓角往下淌,冰冷黏腻,如同无数条蠕动的虫,爬过脸颊,滴落在同样冰冷的青砖地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里却如同惊雷。祠堂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深邃。浓稠的黑暗并非铁板一块,深处似乎潜伏着某种更加粘稠、更加沉重的东西,缓缓地涌动,无声地吞噬着每一丝微弱的光线。几缕极淡的月光,挣扎着从高高窗棂的破洞缝隙里挤进来,斜斜地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形成几块惨白的光斑。光斑的边缘模糊不清,仿佛被黑暗的獠牙啃噬着。就在其中一块光斑的边缘,隐约勾勒出一口巨大棺木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卧在黑暗深处。那轮廓的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抹暗红,像干涸的血迹,又像某种不祥的漆色。阿贵的声音,他最后那半截被掐灭的、充满极端恐惧的嘶鸣,还在我耳膜深处嗡嗡作响,和祠堂里这片死寂形成了最恐怖的二重奏。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跟我勾肩搭背,带着酒气和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意,指着后山那片黑黢黢的林子:“怂个鸟!不就几间破屋子?爷们儿今晚就带你开开眼,看看那供着的纸人是不是真那么邪乎!”后山那间孤零零、几乎被藤蔓和荒草吞没的老祠堂,是村里绝对的禁忌。老人们提起它,浑浊的眼神里立刻会蒙上一层深重的恐惧,嘴唇哆嗦着,只会翻来覆去念叨一句:“里头的纸人……不能看第二眼!看第二眼……魂儿就没了!”这话我们从小听到大,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可今晚不同,几碗劣质的烧刀子下肚,那点被反复强调的恐惧,在酒精的灼烧和阿贵那不知死活的怂恿下,竟像阳光下的薄冰一样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叛逆、好奇和证明自己胆量的冲动。“走!”阿贵一拍桌子,眼珠子被酒气烧得通红,“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一个破纸人,还能真把老子吃了?”于是,两个醉醺醺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闯进了那片连月光都显得格外吝啬的后山。推开那扇沉重、仿佛几十年未曾动过的祠堂大门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陈腐气味——混合着灰尘、朽木、霉烂的纸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动物巢穴的腥臊——扑面而来,呛得我们连连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