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墨死了,所有人都说是报应。
可只有我知道,他死前,猩红着眼问我:“林晚意,如果我死,你会不会……哪怕为我掉一滴泪?”
我没哭,只是亲手为他穿上寿衣,就像当年,他亲手撕碎我的嫁衣一样。
可没人知道,午夜梦回,我摸着腰后那道狰狞的疤,撕心裂肺。
那只曾为他一人舞动的玉蝴蝶,终究是碎了。而我,也早就不是那个爱穿白裙子的纺织女工了。
01
我和陈烨的婚事,是整个红星纺织厂的喜事。
他将攒了三年的工资换成了一台崭新的“蝴蝶”牌缝纫机,而我,则将我妈传给我的那匹“的确良”白布,熬了七个通宵,做成了最时兴的连衣裙。
领证那天,陈烨骑着他的二八大杠,载着我穿过厂区,风将我的白裙子吹得像蝴蝶的翅膀。我搂着他的腰,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可就在拐进民政局胡同口的那一刻,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像一头沉默的野兽,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过分英俊却毫无温度的脸。
“林晚意?”他开口,声音像数九寒冬的冰凌子。
我愣住了,全厂没人不认识这张脸——新上任的厂长,沈京墨。京城来的高干子弟,留过洋,手腕铁血,来厂里三个月,就让三个倚老卖老的老车间主任卷铺盖滚蛋了。
他是高悬在天上的人,怎么会认识我这个小小的纺织女工?
陈烨把我护在身后,紧张地扶了扶眼镜:“厂长,您……您有事?”
沈京墨的视线却越过陈烨,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地钉在我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我被风吹起的裙摆下,若隐若现的腰窝处。
那里,有一块蝴蝶形状的胎记。
小时候,我妈总说,这是观音菩薩点化的“玉蝴蝶”,是福气。可此刻,我只觉得那块皮肤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火辣辣地疼。
“跟我走。”沈京墨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
“厂长,我们……我们正要去领证。”我攥紧了陈烨的衣角,鼓起勇气说。
“领证?”他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比冰还冷,“我批准了吗?”
这句嚣张至极的话,让周围看热闹的工友都倒吸一口凉气。在八十年代,厂长就是天,可没人敢这么霸道。
陈烨气得脸都红了:“厂长,婚姻自由,这是国家……”
“国家?”沈京墨打断他,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灰尘的皮鞋,“在这个厂里,我就是规矩。”
他推开车门,一步步向我走来。他的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他没再看陈烨一眼,只是走到我面前,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林晚意,给你两个选择。一,现在跟我走,你弟弟的病我来治,陈烨的工作我来安排。二……”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惨白的脸上,一字一句,残忍无比。
“——你信不信,我能让你们一家,明天就从这个城市消失,让陈烨,一辈子在锅炉房里挖煤,活得不如一条狗。”
02
我选择了第一条路。
或者说,我没得选。我那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弟弟,就是我妈的命,也是我的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