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僵在原地,怀里抱着沉睡的陈默,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儿子小小的、哭得抽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光线里。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掠夺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她。她缓缓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陈默散发着淡淡奶香的襁褓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柔软的布料。她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在死寂的法庭里低徊,如同受伤母兽的哀鸣。怀里的陈默似乎被母亲剧烈的情绪感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法官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最终在判决书上落下了笔。
二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一座城市脱胎换骨,也足以让两颗源自同一颗受精卵的种子,在截然不同的土壤里,长成云泥之别的参天大树与荆棘藤蔓。
周岚的世界,是城南那片规划整齐却略显陈旧的教师小区。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墙壁刷着温暖的米黄色,被岁月熏染出柔和的痕迹。窗明几净,阳台上几盆绿萝和吊兰长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不是电视墙,而是一整面书墙。从地板直抵天花板,分门别类,塞得满满当当。从蒙尘的《辞海》到最新的量子物理科普读物,从泛黄的《安徒生童话》到烫金的《经济学原理》,书脊上深浅不一的磨损,记录着主人经年累月的翻读。书墙前,一张宽大的原木书桌是绝对的中心,桌面堆着厚厚的专业书籍、摊开的笔记本,旁边立着一个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旧地球仪。
陈默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专注地处理工作邮件。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那是一张继承了父母优点的脸,眉眼沉静,鼻梁挺直,下颌线条清晰而克制。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沉稳、内敛、有条不紊的气场。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和诱人的食物香气。
“默儿,汤好了,先歇会儿。” 周岚端着一个白瓷汤碗走出来,脸上是温和满足的笑意。岁月在她眼角刻下了细纹,却沉淀出一种从容和书卷气。她把汤碗轻轻放在书桌一角,目光扫过儿子电脑屏幕上复杂的金融模型界面,带着骄傲,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又是跨国会议?别太熬。”
陈默合上笔记本,接过汤碗,指尖传来的温度熨帖了眉宇间的一丝疲惫。“没事,妈。和伦敦那边的并购案收尾,时差关系,晚上得盯一下。” 他舀起一勺汤,鲜香扑鼻。他顿了顿,看着母亲鬓边几缕刺眼的白发,声音放得更柔,“您也早点休息,别总等我。” 母子间的对话自然而亲密,流淌着无需多言的默契与关怀。陈默的成功,是周岚二十年如一日的心血浇灌——每一个深夜的陪读,每一本精心挑选的书,每一次挫折后的鼓励,每一次原则问题上的毫不退让。她以知识为犁,以爱为壤,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为儿子开辟了一片丰饶的精神绿洲。
陈建业的世界,在城市的另一端,是俯瞰全城、金光闪闪的CBD顶层复式。巨大的落地窗外,霓虹灯汇成一片流动的光海。室内是冰冷的奢华主义风格,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线条硬朗的昂贵家具,巨大的抽象派油画挂在墙上,色彩浓烈却毫无温度。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雪茄和威士忌残留的混合气味。这里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展厅,缺乏真正的生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