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凤捂着手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针,死死剜着我,却终究没敢再吭一声。她恨恨地跺了跺脚,扭身冲回了自己那屋,“砰”地一声摔上了破门板。
我收回目光,看着木盆里迅速减少的葛根粉块,胃里被食物填满的地方暖融融的,可心口那块地方,却比外面呼啸的北风更冷。这才只是开始。
3 里正登门催命债
一碗热腾腾、滑溜溜的葛根粉下肚,那股子抓心挠肝的饥饿感总算被压了下去。肚子里有了食儿,身上也似乎有了点暖和气儿。可破屋里的气氛,却像灶膛里那点将熄未熄的余烬,闷闷的,带着无形的紧绷。
王金凤摔门回屋后就没再出来,她那屋的门板紧闭,像一张沉默抗议的嘴。赵大河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嗦着粉,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他媳妇张翠花。张翠花垂着眼,只盯着自己碗里那点东西,细声细气地跟赵大河说着什么“省着点”、“留点给娃”之类的话。赵大山则蹲在门槛上,呼噜呼噜几口就把自己那份吃完了,粗壮的手指头把碗刮得干干净净,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灶屋角落里那堆剩下的、沾满泥巴的葛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娘,” 赵大山瓮声瓮气地开口,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后山……那葛藤,还能挖不?”
我正用一块破布仔细擦拭着那根立下大功的烧火棍,闻言头也没抬:“挖?当然挖!这才哪儿到哪儿?想顿顿有口吃的,想活过这个冬天,就得往死里挖!”
“哎!好嘞!” 赵大山脸上立刻有了点活气,搓着手站起来,“那我明儿一早,叫上大河,再去!”
赵大河一听,脸又苦了下来,小声嘀咕:“还去啊……那地冻得跟铁疙瘩似的……”
“不去?” 我撩起眼皮,目光扫过他,“不去就等着饿死!还是你想学你大嫂,挨顿棍子才长记性?”
赵大河脖子一缩,不敢吭声了。
“春妮,” 我转向一直安静坐在小凳子上、小口吃着粉的小女儿,“明儿个,你跟我去。”
赵春妮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娘,我去干啥?也挖根吗?”
“不,” 我摇摇头,“你眼尖,心细。去找葛藤,找那种藤蔓粗的,叶子掉光了也不要紧,看它根扎在哪块石头缝里、土坡上。找到了,就给你大哥二哥指路。” 我得把这丫头带在身边,这家里,眼下也就她眼神里还带着点没被磨灭干净的活气儿,也最可能听话。
赵春妮用力点头:“嗯!娘,我记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赵家破败的小院里,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天蒙蒙亮,赵大山和赵大河就扛着锄头镐头出门,顶着能把人耳朵冻掉的寒风,去后山那片坡地一寸一寸地刨冻土。赵春妮裹着我那件最厚的破袄子(虽然依旧单薄),小脸冻得通红,像只灵敏的小鹿,在枯草丛里、石缝间仔细搜寻着葛藤的踪迹。张翠花负责在家处理挖回来的葛根——砸烂、洗粉、沉淀、冲糊。王金凤被那顿烧火棍抽得消停了两天,终究抵不住食物的诱惑,也黑着脸加入了洗粉的行列,只是砸葛根的力气活,她是指定不碰的。
我坐镇中央,像个吝啬的将军,盯着每一道工序。洗粉的水要清,沉淀的时间要足,冲糊的开水要滚烫。那根焦黑的枣木烧火棍,就靠在我手边的矮凳上,像一道沉默的警示。